“不过,海禁国策之下,浙江、福建的商人就真的不做生意吗?那个地方七山两水一分田,濒海而居,只靠种粮食怎么够吃?所以本宫知道,东南沿海实际上存在大量的走私行为。”
到弘治时,中央政府对地方的控制力减弱,走私就更加猖獗。
“所以开海禁的第二难,便是难在东南沿海富商的阻挠。”
说起来有些吊诡,他们明明需要做海外生意,却又反对开海。原因便是禁海让他们的走私获利更大,毕竟违法,能做的只有少数几个和官府有关系的人,实际上是一种垄断。
梅可甲震撼莫名,“竟有如此荒唐之事……”
“不过,本宫最终的目的却不仅仅是叫你去走私。”朱厚照的还有第三层目的,“你们二位想想,开了海之后又会怎么样?”
“倭寇!”这个刘瑾知道。
其实不算特别准确,倭寇么……有一部分是因为海禁而产生的,老百姓没地种、又不让出海谋生,那么只能当倭寇了。
开海反而会减少一部分这样的人。
当然了,海外也还是有倭寇的。
朱厚照点点头,“朝廷没有像样的水师,也没有钱建立像样的水师。贸然开海,却没有力量保护商船,那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有什么用?最后岂不是肥了靠劫掠而生的倭寇?”
听到这里,
梅可甲已经不是佩服了,而是觉得不可思议。
当今太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思量?!
“殿下,”他起了身,撩袍子跪了下来,“殿下也太看得起小人了,若按殿下所说,小人要做的已不止是一个商人了……”
“所以我说,非绝顶聪明之人绝不能为。梅可甲,这时候可没有反悔药了,你已经知道了。只能陪着本宫博一个光宗耀祖。都说商人是喜欢冒险的,你也活了三十多年了,可愿跟随本宫把这件大事做成?!”
“小人当然愿意!请殿下吩咐吧!殿下是直接之人,小人也要说话算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朱厚照这时候才说出他真正的要求,“其一,本宫会给你一笔银两。五十万也好,八十万也好。你做过生意,你自己说个数。我还会让你带些人,护卫你的安全,平日里便打着宫里御马监的旗号,地方官自然也不敢动你太狠。去了之后,本宫不管你做什么生意,瓷器、丝绸、茶叶……都可以,总之你把生意做起来。商人与商人之间的竞争,这是你的老本行,我在京城帮不了太多。”
“小人明白。”梅可甲说这话时还算有底气,毕竟他也是很厉害的商人。
“这其二,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你就会在那边听到朝廷有开海禁的声音,到时东南沿海必有人疾声高呼反对,甚至以武抗命。因此在这三五年间,你要将东南沿海的富商底细摸个七七八八,若是有人要兴私兵、或者乔装成倭寇闹事,本宫至少要知道敌人是谁。这是你第二个任务。”
“其三,生意做大之后,你要在海上建立船队,海禁一开,沿海的百姓必定大量出海谋生,到那时,本宫可不想当一个无法保护子民的储君。不过这一节我无法谋划,你只能见机行事,重要的便是壮大实力。”
刘瑾听了心中大骇,
这要是完成了,
梅可甲岂不是等同于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
“功成的那一天,你回来,我赏你爵位!”
爵…爵位?!
梅可甲都不敢听这个词,
他父亲是个商人,他也只是个商人,爵位!
这两个词能让他浑身发抖!
“殿……殿下……”
“你不必马上回话,好好想想。不过一些简单的你也应该能想明白了,比如说为什么本宫你一定要将你的家人留在京城。换成你,你不这么干嘛?”
梅可甲自是心潮激荡,他本来以为太子殿下找他一个商人,无非就是为了钱。哪怕找他做事,无非就是想找个皇商。
谁能想到是在布置这样一盘大棋?!
而且是在提前几年就开始布局。
这份思量与谋划,谁他娘的能搞得过他?!
真有那一天的时候,东南沿海的富商们能想得到,东宫太子在弘治十一年春天的时候就把心思动到他们身上吗?
“梅可甲,你怎么说?!”
梅可甲深呼吸了几口,随后非常正式的行礼,“小人此生有幸!愿与我大明太子共谋大事!不枉我梅可甲活此一生,若是像以往只当一富家翁又有什么意思?”
“好!”朱厚照一拍桌子,“五月份,你启程南下。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和家人好好相聚。临走时,你再进宫,我还有交代。”
“是!”
商人梅可甲深深叩了个头!
心中自是便带着汹涌的情绪离开东宫。
倒是刘瑾,这时候要开口了,
“殿下,这样的谋划非同小可,梅可甲出身西北,对东南并不熟悉,若是失败了呢?奴婢觉得是不是换个人?!”
朱厚照幽幽的说:“熟悉东南……若想找个对东南熟悉的,那能熟的过本地的?可本地的人……谁也不会拔刀向自己。梅可甲出身西北,正是一张白纸。我派他去东南做生意,说不好听点儿就是虎口夺食,所以他这张白纸,除了靠着京师,还能靠着谁?”
是啊,不能派不过去一人,被别人给同化了,那不是鸡飞蛋打嘛。
刘瑾嘴唇微颤,这……原来是特意从西北找的。
“但你说的是对的,若他失败,本宫总不能在他一棵树上吊死。”朱厚照话音也还没落下多久,
殿外就传来张永的声音。
“奴婢张永,参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