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尚贤打了一个响指,“聪明。”
江栀面无表情:“呵呵”
骆尚贤也意识到自己这句夸奖很不是时候,他摸了摸鼻子,继续道:“当一个人承受了过多的苦难,他的苦命人面具就会格外强大,钟斐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他为了避开苦难,衍生出了两种极端。”
听着骆尚贤的分析,江栀手指有些发紧,她抿着唇,感觉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憋闷的厉害。
“一种是逃避,也就是忘掉曾经的痛苦,我了解到他原本拥有一个非常美满的家庭,温柔的母亲,慈爱的父亲,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在他心底最深处,他非常向往这个原本就拥有的家庭,所以他衍生出了一个所谓的‘原本的自己’,还有一个就比较……”
骆尚贤瞄了一眼江栀的神色,想了一下措辞,“暴力。”
江栀皱起眉,“暴力?”
根据刚才骆尚贤的分析,江栀所见过的应该就是钟斐衍生出的“原本的自己”顾简航,顾简航是一个斯文有教养的人,跟暴力这种词一点都不挨边,想来应该就是另一个了,也就是在南海那晚载着火鸡女回来的人,只是她还没有见过。
骆尚贤点点头,他耸了耸肩说:“你不知道,暴力的那个,可是砸了我办公室两回呢。”
“是么。”
江栀也是去过骆尚贤办公室的,她知道这家伙有一个收藏癖,而办公室俨然就成了他的收藏所,里面很多东西都是骆尚贤好不容易才淘来的,把那些东西砸了,估计骆尚贤的心都在滴血。
“不过,钟先生这个人还是很大方的,砸了之后,他送了我更好的,我也不算亏。”
江栀横了他一眼。
骆尚贤举起双手,“OK,回到正题,暴力的那个是面对痛苦的另一种形式,也就是进攻。”
说到这里,骆尚贤皱起了眉,他说:“有一个对钟斐影响很深的人,对他做过很多的心理暗示。”
“什么心理暗示?”
骆尚贤说:“那个人告诉他,人生,就是在不断的失去,而想要不失去,就要主动进攻。”
江栀紧紧捏着手里的杯子,因为过于用力,指节处泛出青白的颜色,杯子里的液体不停地晃动,洒在她的手背上。
她紧咬着牙关,目光夹杂着浓郁的哀伤和愤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什么狗屁理论。”
骆尚贤对这一点很是赞同,“确实。”
江栀问:“然后呢?”
骆尚贤没说话,而是看了一眼江栀捏着酒杯的手。
江栀挑眉,“怎么?”
骆尚贤实话实说,“怕我说了接下来的话,你会打我。”
江栀笑了,只是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吓人,“你话都还没说怎么知道我会打你,不过我跟你说,你要是再继续磨蹭下去,我可就真的打你了。”
骆尚贤当即不再磨蹭,立马就把自己知道的秃噜了出来,“其实这个暴力人格最初没有这么严重,他顶多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要他命这种状态,真正演化成为主动进攻型,是因为他曾经被抛弃拒绝过。”
江栀叩了两下桌面,示意骆尚贤继续。
“而这个曾经抛弃过他的人很有可能是他心爱的女人,我在给他做催眠的时候,他不止一次提到过这个女人,他对这个女人既爱又恨,我很想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可惜,还没问出来,我的办公室就被砸了。”
江栀摸了摸下巴,她想起自己曾经问过吴忠关于钟斐前女友的事情,吴忠说钟斐的前女友已经死了,江栀也就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现在想来这里面应该有值得挖掘的一部分,他的前女友究竟是怎么死的,是因为钟斐而死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她蹙着眉想了一会儿,骆尚贤期间一直没出声,给江栀时间让她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
“老骆。”江栀干脆连客套都省了,直接喊起了老骆,“你说会不会是他的前女友知道他人格分裂的事情,然后她跟他分手了,所以给钟斐造成了伤害呢?这应该也算是失去的一部分吧”
“算。”骆尚贤说:“钟斐虽然很配合我,但是这个暴力人格我实在是摆不平,我觉得你作为他的女朋友,可能你会有办法也不一定。”
江栀骤然觉得压力山大,她失笑,“你怎么这么肯定,我可是一个外行人。”
骆尚贤突然问:“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在一个多月前来找我么?”
“为什么?”
骆尚贤看着江栀的眼睛说:“因为你。”
江栀怔了怔,“我?”
“对,就是你。”骆尚贤说:“他说他从很久以前就发现自己不对劲了,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去看医生,一方面是因为心里抵触,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反正人生都已经这么糟糕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但是他遇见了你。”
在钟斐砸了自己的办公室后,骆尚贤还依然答应治疗钟斐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第一天见面时,钟斐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
这个高大沉默的男人在提起他心爱的女人的时候,脸上出现了和他的年龄极为不符的纯真,关于爱这件事,他真的是一个初学者,所以小心翼翼,所以视若珍宝,所以拼尽一切。
他对骆尚贤说:“我需要给她一个交代,我不能辜负她,这辈子都不能。”
从那个时候起,骆尚贤就在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能让钟斐做到这个地步,现在他知道了。
“他想要把一个完整的,正常的自己,献给你,或许是上一段恋情给了他太多的阴影,太多的压力,所以他拼命地想要改变现在的自己,改变现状,让你看到不一样的他。”
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从眼角滑落,江栀没有去管,她只是安静的坐着,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心脏像是被人用一把锤子狠狠敲击了一下,那些酸涩的,苦闷的情绪争先恐后的涌出来传入四肢百骸,最终聚集在眼底,化为泪水,宣泄而出。
骆尚贤掏出纸巾递给江栀。
江栀双眼红彤彤的看了他一眼,“干嘛?”
骆尚贤说:“擦擦吧。”
江栀问:“擦什么?”
“……眼泪。”
“我没哭!”
骆尚贤默默地把纸巾又放回口袋。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江栀就已经学会了控制眼泪,她觉得哭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力的事情,所以她不想哭,很多时候,她哪怕流血也不要流泪。
流血只是身体的伤,包扎一下就会好了,流泪可是心里的伤,又要怎么包扎呢?
所以,眼泪要更为深刻,更为刻骨。
江栀缓了好一会儿才停住眼泪,骆尚贤简直就是见缝插针的代表,他无处不吐槽:“你知道我刚才接受了多少不善意的目光么,周围的人都在为我惹哭了这么一个美女而鄙视我。”
“你给我闭嘴。”江栀对骆尚贤竖起了中指。
骆尚贤无奈的笑笑,“真是粗鲁。”
江栀说:“告诉我该怎么做。”
骆尚贤看着江栀。
江栀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严肃,她说:“我要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