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张行立即做答。“如果韩引弓真的来了,家中便再难顾及,这是人之常情……”
“什么人之常情,还不是计较家财妻小,贪生怕死?这算什么好汉?”不待张行说完,人群中便忽然有人忍耐不住,放声嘲笑,并引来附和。
当然,也引来了魏玄定和几个懂得局势的大头领怒目而对,却偏偏没什么好法子驳斥。
这就是草莽江湖出身跟这种良家出身人的对立了,黜龙帮一开始创立的时候,便带着强烈的江湖色彩,然后一直影响到现在这也是良家子一开始不愿意掺和进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也怕死!”张行怔了一怔,立即扬声打断笑声。“而且,沈护法问的很好……我们必须要说清楚,韩引弓若来,我们怎么办?不说人之常情,从军事上也要说清楚的。”
听到这话,那位沈护法来不及愤懑回头,便重新拱手行礼,周围人也都安静下来。
而张行也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我明白的说清楚……韩引弓要来,全军而来,自己亲自来,抢在莪们开战前就来,跟张须果汇合在一起来,那我们只有一个退路,就是不要打这一仗了,赶紧散开……愿意走的跟我们去河北,从濮阳逃走;不愿意走的,扔下披风,藏起甲胄,拎着刀子保护好自己的家人,省得他们落得砀县百姓那个地步。”
这番话的冲击性极大,覆盖范围也极大,东线的人是震惊中带着惶恐,西线的人惶恐中带着震惊……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很快就回复了正常,毕竟,他们下午的时候还在溃军里,还准备到濮阳后就这么干呢。
“张龙头,何至于此?”依然有人惴惴不安来问,乃是根基俱在东郡东侧的翟氏兄弟里的翟宽,他身侧,翟谦、黄俊汉也都类似表情。
“若是两家合在一起,咱们确实打不赢,因为虽然有济水,却不是什么天堑,到时候就是被人家两面夹击……当然,最关键的是,看咱们之前作战经历就知道,咱们的兵跟朝廷的兵确实差了些,野战不攒够优势,是没法打的,实际上,是张须果的两三万人硬碰硬都难说。”李枢也忽然开口。“所以张龙头的话很对,我也是这般想的。”
不少头领面色微变,但更多的是愈发焦躁不安。
“若是野战不行,咱们回去守城怎么说?”又有人来问,乃是尚怀志,他是济阴郡前都尉。“去守济阴城。”
“那更是死路一条。”徐世英忽然开口,抢在另一位实权大头领王叔勇和实力派头领牛达之前做了表态。“人家不做理会,四面扫荡,最后汇合大军围住,咱们怎么办?不过,这也是为什么咱们一定要来合力打这一仗的缘故了……如果要拼命,就趁着咱们力量最强的时候,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打破其中一家,这样局面自开……三哥,是这个意思吧?”
“是。”张行对着徐大郎微微一笑,露出几颗大白牙来。
徐世英的名头与实力本身就很有说法,他一开口,周围不少人都在汗臭味中再度深呼吸起来,之前最为焦躁的雄伯南,此时也握紧了拳头。
张行笑完,目光扫过帐篷内许多人,顺势看向了那个护法:
“老沈,我接着答你,若是韩引弓来了,但来晚了,我们就不做理会,只击败当面之敌,再回头就是;若来的兵马少了,比如他很可能只派前军来,我们就咬咬牙,分兵靠着城池或者济水挡一挡,打赢了这边再回头去。而我之所以一定要现在打,就是看中了这时候在下雨,道路泥泞,而且他们分路合进,没有察觉到我们合兵,对大规模交战本身猝不及防,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懂了。”沈姓护法再三俯首以对。
张行也去看周围人:“你们也听懂了吗?这一战不光是有五胜五败,也有必战的理由。”
周围人到此时再不犹豫,之前来不及表态的王五郎与牛达率先应声,引得丁盛映、张善相、关许等人纷纷附和,阎庆、张金树等人更是趁机作态,就连贾越也在张行身后扶刀来做环顾。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约算是统一了作战思想,张行四下一看,看到一人,想起一事,赶紧又做吩咐:“程大头领!”
“属下在!”混在众人中间的程知理一个激灵,赶紧拱手。“张三爷吩咐。”
“你凝丹了吗?”张行言辞锋利。
众人瞩目之下,程大郎本想糊弄过去,但居然不敢,只是俯首:“刚刚凝丹,却中了一箭,委实不稳当。”
“不管你稳当不稳当,待会散了,你马上回去,去蒲台,尽全力把蒲台军从大河上带来!”张行如是吩咐。
“回禀张三爷,不是我不想去。”程知理想了一想。“我在这里还能护卫两位龙头和首席,去了蒲台,十之八九来不及,果然有用吗?”
“有用。”张行即刻颔首。“若是我们败了,你正好来接应我们去蒲台;若是我们胜了,你正好可以去截断齐鲁军的后路,尽量俘虏和杀伤;若是我们还没战,或者韩引弓来了,你就来助阵……这一战是倾全帮之力的一战,能做的都要尽量去做。”
“晓得了!”程知理咬牙应声。
“这一次,千万不要自行其是。”张行顿了一顿,还是决定不给对方留面子。“这不是针对你,其他人也是如此,一定要意识到这是全面战争,是事关生死的大战,一定要遵守军纪军令,不得有任何延误……我说句不够义气的话,真要是因为什么败了,战后我和李公、魏公、雄天王什么都不干,先去料理了帮内的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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