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之前没对并肩侯的人动手,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即便是这样的高手。
被李采潭轻易斩了四个,剩下的那些拼尽全力,也才堪堪把李采潭压制住,便是给她留下不少细小的伤口,也始终无法伤其要害,反而一个不慎,就会被她雄浑的真气震出内伤。
难怪李采潭不让他们插手。
光是这逸散出来的真气,都足够把他们废掉。
兵人境和兵人境的差距,真的比人和狗的差距都要大。
双方都是搏命的打法。
看得人一阵心惊肉跳。
吴丹双目圆睁,看得心急如焚,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战下来,李采潭可能要死。
可他经脉都被封住了,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一刻钟过去了。
又一个兵人境被李采潭震得浑身经脉尽段而死,但李采潭的左肩胛骨却被一个悟神境劈断。
半个时辰。
兵人境死伤殆尽,只剩三个悟神境围攻,但李采潭右胸被洞穿,封住了大半肺经才压制住伤势,虽然真气依然澎湃,但废掉了大半肺经,真气运转再难圆润如意。
又过了一炷香。
悟神境三去其二,谁都没有想到,入臻完满的混元真气居然如此强横。
剩下的那个自知难以生还,便又取出了一份应急的毒液,打算灭掉李采潭,杀掉吴丹。
此刻的李采潭已经因为强行压制伤势运转真气而脏腑皆碎,已经是强弩之末。
但就是因为瘦子的心急,被她找准了机会一击毙命。
“咣当!”
李采潭再也握不住手中重剑,在重剑坠地之后,也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呼……”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感受着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神情有些恍惚。
结束了。
这里没人能伤到吴丹了。
以嬴无忌的手段,应该能赶在吴丹饿死之前找到这里。
自己好像可以死了。
她感觉自己眼皮越来越重。
想睡觉。
可孤独地睡在这里,好像有些凄凉。
她咬了咬牙,舌尖传来的剧痛让她清醒了不少。
强撑着残破的身躯,摇摇晃晃朝吴丹走去。
“你……”
瑶姬神情复杂。
李采潭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抹艳羡,轻笑道:“借你夫君一用,我要死一死。”
瑶姬:“……”
她眼睛有些发红,默默退后。
她是吴丹的正妻,也是吴国的王后,成婚数年夫妻两个琴瑟和谐,从未红过脸。
但她知道,吴丹在睡梦之中,经常会轻唤“采潭姑娘”。
那是的吴丹已经坐上了吴王之位,言行举止愈发成熟,每次呼唤采潭姑娘的时候,却紧张得像一个青涩少年。
可听墨家的那些工匠说,他在黎国的时候不是一个老嫖客么?
原来他口中的采潭姑娘,就是眼前这个人,她守在吴王宫这么久,为什么从来没有现身过?
见瑶姬错开身位。
李采潭勉强笑道:“多谢!”
说罢,便踉踉跄跄向前走去。
走到吴丹面前,两腿一软便倒了下去。
她艰难地翻过身,躺在吴丹腿上,扯过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
感受着久违的温度,她感觉到无比满足。
这个地方好。
死的时候不寂寞。
她强撑着眼皮,看到了嘴巴一张一张,却一句话都发不出,只能焦急垂泪的吴丹。
不由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话,但我快没时间了,让我先说。”
吴丹怔了一下,眼泪扑簌簌流下。
闭上了发不出声音的嘴,重重点了点头。
李采潭嘴角不停渗着血,这是脏腑破裂的表现,已经回天乏术了。
她笑得很平静:“我走之后,你不要太过记挂我,你梦中喊过我的名字,我都知道。可……你思念的那个我,并不是真的我,那是我演出来的。
呵……那种我见犹怜的女子,哪个男子不动心?
你动心了。
别的男子也动心了。
所以啊,你不用因为一个虚假的形象折磨自己。”
吴丹张了张嘴,乌拉了两声想要解释什么。
李采潭声音虚弱地问道:“你是想说,真实的我也能让你动心?”
吴丹“嗯”了一声。
李采潭笑容似乎明媚了些许,她想到了乱贼冢盘,自己被姜太渊荡妇羞辱,吴丹当时连胎蜕境都没有突破,都愤怒地驳斥姜太渊。
还有姜太渊死的那一天,尚且年轻的吴丹,也是百般维护自己。
或许……他是真的在乎自己?
她摇头,惨笑一声:“谢谢你,可那只是同情吧?”
吴丹嘴里呜啦着,似乎在反驳。
李采潭:“让我说!”
吴丹:“……”
李采潭周身生机渐渐消散,用最后一口气强撑着,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她笑了笑:“我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娘亲和妹妹关心我,好像只剩下你一人了。说起来也可笑,我从小都在反抗李家,试图去追寻真爱。
到头来却被人骗了身子,丢进陷阱。
被他吃干抹净,却连真爱的样子都没有见过。
我妹妹因为我进了深宫,我却为了复仇自甘堕落,在男人群中惹上了一身的污秽。
我知道你心疼我。
可那些曾经堕落的过往,是假的么?
我能忘记么?
你能忘记么?
若我能忘记,姜太渊死后,我应该就会没脸没皮地缠在你的身边。
若你能忘记,那时候可能你也主动踏出了那一步。
你在书房的时候,常常向角落凝望,其实我就在那里。
但我不敢出现。
因为我知道我出现之后,迎来的只会是一时的欢愉,以及一生的晦暗。
我不敢啊!
倒不如让你惦念着,至少这世上有人惦念着我。
被姜太渊遗弃之后,我真的好迷茫,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我想复仇。
也想有一个真正爱我的男人。
可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你曾对我有过真情,可那个时候,你真不是我喜欢的样子。
后来的你,慢慢变得成熟,那团模糊的身影,在我心中渐渐有了模样。
我看着你,心中欢喜。
你成了优秀的工匠,你成了合格的君王,你成了伟岸的丈夫,你成了慈祥的父亲。
虽然不是对我。
可我心中依旧欢喜,至少我知道了什么样的男人值得我爱。
很久的时间,我在发疯。
我在想这个男人为什么不属于我。
我想杀了你的妻儿,洗去你的记忆,把你据为己有。
可我又害怕,怕那样的你我就不喜欢了。
我从来不是一个好女人。
以前不是。
现在也不是。
哪怕在刚才,我对你妻儿的杀心都不是假的。
好在我要死了。
没有毁掉你,也没有毁掉我。
你说……”
李采潭忽然剧烈地咳了咳,鲜红的血液带着脏腑的碎片大口大口从喉咙里涌出。
脸颊被呛得通红,眼睛也被呛出了泪水,但她的脸上却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你说,我就这么死在你的怀里,会不会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吴丹:“……”
李采潭笑道:“忘了,你说不了话。”
她颤颤巍巍地伸起右臂,试图解开吴丹喉舌被封住的经脉。
只是她早已脱力,胳膊摇晃了两下便垂了下来。
“算了,我知道答案。”
她嘴角含笑,闭上了眼睛,朝吴丹怀里蹭了蹭,声音愈发虚弱:“我怀里有一样东西,留给你了。”
吴丹眼泪扑簌簌流下。
他动不了。
瑶姬连忙赶过来,从李采潭怀里取出一样东西。
是一片彩色的剪纸。
吴丹认出来了,这是从自己做的花灯上拆下来了。
李采潭气息越来越弱。
满足地躺在他的怀里,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以后我忌日,在我墓前放烟花吧。”
“很美。”
“我爱看!”
……
吴王宫。
两人再拼一记,各自向后退了好几步。
嬴无忌已经遍体鳞伤,化身的肉身几欲崩毁。
姬峒也好不到哪去,嘴角不停渗着血,已经是伤了本源,而他的几个手下,早已经被嬴无忌顺手解决了。
他双目圆睁,怎么都没有想到,才几年的时间,嬴无忌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
再打下去。
嬴无忌的化身会崩,自己也会受更重的伤。
“铿!”
姬峒天子剑回鞘:“不打了,以伤换伤,没意义!”
嬴无忌抹了抹嘴角的血,眼神中厉色不减,却也收起了兵刃。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姬峒。
而且苦修多年,只从招式布局,已经能稳压这个身居高位太久的并肩侯。
但毕竟姬峒是圣人,与天道的契合已经达到了一个界限,自己在外人看来强无敌的神通,对姬峒作用并没有那么大,反倒是姬峒的神通对自己的作用极强。
况且。
这只是自己的一具分身。
姬峒赢不了,却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屠圣,应该是行不通了。
而且自己还要留着这具分身,持含光剑打开暝都尽头。
不打了!
姬峒瞥了一眼嬴无忌:“怎么?大局上你已经赢了,难道只是死一个吴丹,你都不愿意么?”
“呸!”
嬴无忌一口血痰啐在了他的脸上:“你自诩圣人,自以为寻出了一条盛世之路,却连什么是人性都不知道。你成圣就成圣,能不能把那个‘人’字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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