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恒不是不近人情的人,见村民诚恳,自己又受过韩道士的提点之恩,便接下了这段因果,让他们尽管将人抬来。
中午,村民将老人的遗体抬了上来。
张恒诵经为老人祈福送行。
道观里里外外,围了二三十人,直勾勾的看着法海。
法海没有办法,只能摇着法铃,打着锣鼓,以张恒师弟的身份做起法式。
“谢谢,谢谢道长。”
临走前。
村民放下了十斤小米,五个鸡蛋,还有八个铜钱。
东西不多,钱也不多。
但是心意在这,张恒也没有推辞。
回头煮了小米粥和鸡蛋,分了一碗粥给法海,二人看着夜色,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着。
第七日。
法海已经能够起身了,只是还很虚弱,且行动艰难。
这一天早。
张恒来找法海,发现道观内还有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在。
这少女一身粉衣,精灵古怪,看上去富贵非常。
她坐在那里与法海说话,法海却不答他。
她也不恼怒,反而很有意思的问东问西,颇为享受这种不问自答的感觉。
眼见张恒进来。
少女颇为惊艳,问道:“你是这个残道士的师兄吗?”
张恒打量少女两眼,点头道:“是的。”
少女又问:“他除了残疾,是不是还有聋哑,我跟他说了很久的话了,他一句也没回答过。”
张恒想了想,摇头道:“我这师弟,身残志坚,一心向道,他不是聋哑人,可能只是觉得你说的话没意思,不想理你罢了。”
少女有些生气的走了。
第二天,张恒再来的时候,发现少女还在。
第三天,如此。
第四天,如此。
第五天,依然如此。
第六天。
张恒再来的时候,发现少女还带了个食盒来,里面装着很丰盛的菜肴,比张恒给法海准备的精致多了。
但是法海却没有吃一口。
发现张恒进来,反而投来了求救般的目光。
看着法海求救般的目光,张恒便知道他的心乱了。
菩提本无事,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法海的心乱了,不能在对少女视若无睹,所以才会向他求救。
“我这一生,会有两劫。”
“一为情劫,二为杀劫,若是渡不过,此生只能沉沦。”
等到少女走后。
法海与张恒分说:“我感情劫已至,还请道兄助我。”
张恒闻声,点了点自己的心,转身而去。
法海叹息一声,苦笑道:“是啊,自己的情劫,又怎么能让别人来助!”
第二天,张恒没有再来。
直到第三天,算算时间,法海也该恢复了,他才来见法海。
这天少女也在。
她在一旁弹琴,法海则在盘膝打坐。
张恒静静的看了看。
发现法海居然没感应到他的到来,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没有现身。
又是两天。
张恒再来道观,法海还在这,没有离去。
他的伤痊愈了吗?
应该痊愈了吧。
只是身体上的创伤半月可愈,心灵上的创伤又该如何医治呢。
三天后。
张恒再来。
少女在观内与法海说话,讲述着她的故事。
她是宗室女,皇族中的一些坏人,想要用她做筹码,将她嫁给太史世家的公子太史孤,用以安抚太史家族。
可她不喜欢太史孤,此人风流成性,不是良配。
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反抗,只能出来散心,见山上有个小庙就进来看看,于是认识了法海。
她哭泣着,哀求着。
希望法海带她走,她说自己喜欢上了法海。
法海说:“我是和尚。”
少女不信。
法海摘下了假发,露出了头上的戒点香疤。
少女大哭着走了,一去不回。
第二天,张恒再来的时候没有见到她,第三天也没有。
法海表面上无动于衷。
但是第四天张恒再来,却看到他跪坐在陈抟老祖的神像前祈祷。
或许,此时此刻他在想着,如果他不是法海,而是天齐观的一个普通道士该有多好吧。
他要是真是道士,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
张恒将一切看在眼中,依然没有说话。
天机算不尽,交织悲于欢。
红尘浪流转,是劫还是缘。
他说不清。
只知道,深处情劫之中的法海,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道行越来越高。
高到,张恒站在他面前,都有些心悸的地步。
这种感觉,他只在黑山老妖身上体验过,而法海,比之当时的黑山老妖,此刻犹有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