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局者的职责就是保守秘密。用海登你那套偏激的理论来说,就是想方设法欺瞒大众,保证自己的骗局不被揭穿。”
君莎耸耸肩:“之前已经说过了,镇守之王后代的情报属于需要保密的事项。在这里向你们透露这部分内容,已经是我在冒着风险越权行事了。”
“好了好了。除开对洞窟王没有管理权限的珍珠队,以及不知道顽皮雷弹失踪真相的金刚队之外,在神奥地区开拓时代的初期,还曾有个和银河团同名的调查队伍积极活跃过。那是一支由来自各地区的人们组合而成的拓荒军团,在当时还百废待兴的神奥地区四处探索,开展最原始的宝可梦调查工作。”
竹兰打着圆场,继续回忆着历史记载说道。
“只不过,随着开拓取得进展,聚居地逐渐分散到神奥全境,这支银河队的实质权力也逐渐土崩瓦解了——毕竟,当时没有像现在这样方便的通讯条件,远在外地的城市不可能事事都向本部汇报,听任不了解内情的后者隔空指挥。再加上许多开拓时代的元老,在功成身退之后也回到了原来的故乡,这支开拓队便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直到后来,被赤日那家伙再次从土里刨出来,彻底搞臭了名声。”
君莎抱着手臂补充道——
“根据联盟收集的情报,那家伙其实是过去银河队成员的后人呢。”
“要是这么仔细追究的话,初代银河队成员的后裔应该早就遍布整个神奥地区了。就算赤日是那些开拓者的后代,也无法说明任何问题。”
竹兰说道。
“就像梅丹教授说的,‘在世代更迭中秉承相同的理念,一以贯之地肩负前人留下的责任与理想’,才是一个组织是否得以存在的证明。从这一点来看,一百年前的银河队,和两年前覆灭的银河团,除了名字相似之外,可以说是毫无关系了。”
“唉,那这同样也不可能是针对银河团的勒索了吧。”梅丹教授头疼地叹气一声。
重重条件排除下来,最终还是只有竹兰的结论,最能吻合至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事态。
一百年前,这场试图召唤神明的实验,竟然和一百年后,梅丹教授试图证明神明不存在的实验,相互重叠在一起。
而两者彼此干扰,竟然在同一时间迎来了破灭般的结局。
前者千方百计隐藏的人质得到了解救,而后者辛苦谋划的反证实验,则因为前者封印被破坏时引发的爆炸不了了之……
——这究竟是来自神明的作弄,还是命运联结的巧合呢?
“哼,倒不如说后来的银河团,还利用这座洋馆,谋划了好一桩大事呢。”
一提到银河团,君莎小姐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是的。在某种意义上说,这场爆炸,甚至包括这之前的仿生人断头事件,全都是在前银河团干部冥王的操纵之下,才得以成立的。”
神奥冠军弯下腰,将之前放在地上的某个物体搬上了桌面。
——正是她和君莎在地下坑道内捡拾到的仿生人头颅。
头颅此刻被用灰色的布面蒙住了,因此并不会在桌子旁边新月之羽的绿色光芒下显得毛骨悚然。
但在看到这个大小、这个形状的物体之后,先前已经经受过一次视觉震撼的洋馆众人,立刻明白了那东西的真面目。
“这是那颗我们在阁楼里发现的仿生人头吗?”女佣齐娜壮起胆子问道。
“不错。案件真相什么的,还是让案件的被害人自己讲出来最为真实。”
竹兰轻轻颔首,随后对着在场的众人说道——
“这颗人头随着地震掉落到了地下室里,按理来说,并不会移动太远的距离才对。但当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却位于地下坑道的最深处——这说明,有谁在我们抵达之前移动过它。”
“是的。”君莎接过话头,说出她在地底之下就做出的推理——
“突发的地震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森之洋馆的人类全员都在地面之上,所有的携带宝可梦也是同理。在那恐怖能量的威慑之下,同样也不可能有附近的野生宝可梦主动进来。因此,除开从地底窜出的顽皮雷弹之外,坑道内不可能存在第二个生物——除了……那个解除了顽皮雷弹封印的家伙。”
“在那之后,我们很快就在附近发现了徘徊在阴影里的洛托姆。”
冠军接着道——
“这只洛托姆,正是原本作为灵魂寄居在仿生人体内的那只宝可梦。它同时也是在中午的锤墙怪声事件之中,那个被踏冰人偶的「光墙」困在馆主室书架后的可怜受害者。
“在我们发现这只洛托姆的时候,它对自己之前待过的人类躯体表现出了某种眷恋,因此才偷偷地把这颗头颅捡拾到地下坑道的尽头,并在头颅的周围徘徊不去——不过我想,这或许也和幽灵系宝可梦的天性有关。”
冠军小姐退开一步,仿佛在把面前的场地交给桌面上的人头一般。
“总之,虽然我们对这起事件的谜底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推测,但终究还是不如当事人自己来说清楚更真实可信。所以,接下来的最终谜底,还是交给被害人自己来揭晓吧。”
“事先声明——”
君莎在让出位置之前补充道。
“之所以让洛托姆回到它原来的脑袋里,并不是出于什么特殊的仪式感或者恶趣味哦。单纯是因为竹兰冠军的手机洛托姆在现在的状态下,出人意料地无法翻译宝可梦的语言,似乎是机械化改造会影响语言能力之类的原因。
“所以,只能让它姑且回到原来的脑袋里,用原来内置在头部的语言模块发声表达——这个模块刚好采用了和洛托姆图鉴类似的结构,而在地下捡到的雷之石也能为头颅的这个部分提供足量电能。”
“这么繁琐的步骤也是没办法的洛托。毕竟,变成手机之后,语言模块必须按照机械逻辑运行洛托。否则就会和硬件上记录的电子数据发生冲突呢。”
一旁的红色的洛托姆手机飘飘悠悠地聒噪说道。
“居然还有这样的限制吗?明明同样都是洛托姆诶,彼此之间竟然无法对话。”威妮夏小姐惊讶地问。
“逻辑上的矛盾是无法通融的。在自动化设计之中,有时候就是会出现这样反直觉的事情。”
亲手设计过仿生人的梅丹教授感同身受地为女儿解释道。
“世事总难两全,无限的计算能力和记忆力不可能是毫无代价的,在真正破解生物大脑的奥秘之前,想要为灵魂提供一处容身之所,要么全盘外包,把原来的生物特性暂时封闭,要么保留原状,就此止步不前。这实际上也正是机器人与生物之间的门槛与界限。”
“那么梅丹教授,在你这位创造者看来,自己制造出来的仿生人,是属于机器人那一边,还是属于生物的这一边呢?”
“当然属于机械的一方。”梅丹毫不犹豫地回答。
“毕竟,创造生物这种事情是毫无难度的啊。不管是人类还是宝可梦,甚至就算是普通的植物,都有着繁衍后代、存续族群的冲动与能力。就算我们在此之上,对着那份基因的设计图纸修修改改,最终制造出超梦那样的改造生物,充其量依然不过是在造物者的股掌之间舞蹈罢了。我们想创造的,是与之截然相反的另一种生命形式。”
“哪怕这种新的生命,需要一个原本就已经存在的生命来操纵吗?”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先是由掌握操纵技巧的人类来驱动,接着是由毫无经验的普通人驱动,再进步到由与人类有着明显隔阂的宝可梦来驱动……如果还有下一步,我们就会采取一套由我们预先设置好行动原则的程序,来作为仿生人的灵魂。”
梅丹的视线环顾长桌,寻找那个正在和他说话的人,总感觉这个声音既陌生又熟悉。
不知为何,周围众人看他的面色都有些古怪。
“就像宝可梦的进化一样,我们会借由一步一步严谨的试错,完善与之匹配的科技,最终制造出一个与人类具有相同性能,但内在逻辑却全然相反的全新生命……不,等一下,你难道是?”
老教授忽然大惊失色,与此同时,与他对话的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原来如此,两年前的我,变成了那样一种中间形态的试错品吗?”
声音正是来自灰布之下遮盖着的仿生人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