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爷爷让他们扭头之前,聪明的他们心里就有了答桉,不过是配合老人罢了。
可此时此刻,听着老人的絮叨,看着眼前的三株灵桃,恍忽间,他俩都有种这三株桃树不是屹立在眼前的虚空,而是横亘在时光的长河里的感觉。
贺铁铸透过桃叶的缝隙,看到了斑驳的阳光,他又想起了当初吞服无名灵果,升华蜕变,从而开启这一生的传奇,那晚,对着这片大地,他在心中许下誓言,我不仅要留住这片繁华,而且,还要让这里越来越好。
“我做到了吗?”他心中忍不住这么想。
忽然,贺铁铸愣了一下。
他分明看见,那穿过枝叶的斑驳阳光,变成了几个以光做的文字。
你做得很好!】
当他凝神再看时,那几个光字却已经消失了,彷佛他刚才所见仅是一种幻觉。
贺铁铸眨了眨眼,有种再无遗憾的轻快解脱。
他感觉有点累,想要睡觉。
在闭眼之前,他看见徐薇韩林早已停止了交谈,来到他的身侧,贺文蹲在他的膝前,小心整理着盖在他膝盖上的薄毯,他们的神色都比较平静,唯有两位少年少女,有些抑制不住的低声抽噎。
贺铁铸恍然,想要再向他们挥挥手以作告别,可沉重的困倦终是先一步向他身体袭来。
……
随着贺铁铸的死讯扩散,如冬雪席卷,杓山营地方圆千里内,总计大小四百三十二座凡民聚落,五百三十八万凡民,一夜之间,尽为白色。
所有人都在追悼缅怀这位杓山老营主的供给,传唱他一生的传奇。
但杓山营地并没有因为贺铁铸的死亡有丝毫波澜。
贺铁铸病危床榻,在消息还没扩散之前,贺文就已回归,他虽然常年不在杓山营地,但关于他继承成为杓山新主,却是没有任何质疑的。
更何况,贺文并非消失在哪个犄角旮旯,他和他的雇佣军早就已经成为新的传奇,所有武人在谈及贺文和这支军队的时候,神色间,无不充斥着畏惧和向往之色。
在所有凡民武人的认识中,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如同“烘炉”一般的所在,你若投入其中,要么被快速的炼成渣,要么被快速的炼成才,修为能够快速提升,二流一流都是小菜一碟。
更恐怖的是,据说这支军队已经掌握了让一个武人稳入绝顶的方法。
只要你抗得过那一波紧接着一波的熬炼,那,你就是下一位绝顶。
当贺文回来后不久,他那支彷佛一直都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军队也回到了杓山营地。
这是一支由五个万人军团组成的庞大洪流。
加上贺铁铸这些年倾尽全力,深入挖掘杓山营地在军事化方面的潜能,最终得到的五万杓山军,二十万辅卫军,以及以百万计的、受惠于贺铁铸推行的新聚落开辟计划、对贺家忠心耿耿的民兵队伍。
别说贺文接位本就无可挑剔,便是真的有可挑剔的地方,面对这样恐怖的力量后盾,一切异议和杂音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自动被它们的主人主动扼杀在喉咙之内。
七十二年,五月。
杓山营地上下已经逐渐从贺铁铸的死亡所带来的方方面面的影响中恢复了过来,就连贺府也已恢复了正常的作息,那遍布府内外的白幔也已经撤去了多时。
贺家祠堂。
这是一处由贺文亲自督建的新舍,空空荡荡的祠堂内,只拜访了几块牌位,父亲贺铁铸的牌位居中,母亲郭百灵的牌位居右,父亲第一任妻子幺姐的牌位居左,在贺铁铸与幺姐的牌位之间,另有三块无名的小牌位。
此界规矩,左尊右卑。
有那么一瞬间,贺文是只想在祠堂中摆放父母灵位的,但这念头也只是一瞬,他还是将幺姐的灵位放了上去,甚至还在母亲位次之上,就连三个早夭,按理不应该存在于此的哥哥姐姐们,也都混了一个位置。
贺文挨个上完一炷香后,便径直去了书房。
妻子徐薇在那里等候,见他过来,立刻递给他几封书信。
贺文一边拆看书信,徐薇一边介绍道:
“你那营生还做不做?这些老主顾还念着咱们的好,现在有需要还是第一时间来问咱们,可机会却不可能一直等在那里,咱们要是久久不作回应,他们终会做出别的选择。”
雇佣军这个路是贺文蹚出来的,他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得到的当然也是最多。
可这个市场被创造出来以后,自然不会只有他们这一家雇佣军存在,在这蛮荒之地,武道势力多得很,而且,以蛮荒的机遇,随时都在一批一批的造就新的武道传奇。
有贺文这个样板在前,其他武道势力哪怕是照葫芦画瓢,十几二十年下来,也能学个有模有样了。
而且,雇佣军这种模式,思路一旦打通,对武人来说还真不存在什么无法解决的难关,便是贺文有杓山军的经验少走了许多弯路,可杓山军拢共又才起来几年,那点经验也算不得什么绝密。
当无数武道势力投身这一领域,在大量炮灰的试错下,那些真正有能力,有头脑,又天生适合这一个领域的武人自然也就逐渐脱颖而出。
以前,贺文和他的军队还在的时候,自然衬得他们暗澹无光,可随着贺文和他的武装长期缺位,他们的光辉也就一点点显露出来。
现在,贺文的影响还在,那些老主顾在有需要的时候还会先来信问问他的意见,可这个窗口期是非常短暂的,当他对此迟迟不做回应,人家自然也会有新的选择。
贺文看罢几份来信,道:“帮我回绝了吧,我们现在确实没精力分心去做这些……嗯,回信的时候可以根据他们的需求推荐几家最适合的雇佣军组织给他们。”
徐薇点头,略过此事,转而问道:“这么说,你是真的要收心潜心经营杓山营地?”
这些日子,贺文一边要打理父亲的丧事,又要快速适应杓山营主这个新位置,徐薇也担心他的情绪,便主动将雇佣军这一块的事务暂时先挑了起来,以前她虽然只负责军医这一块,但毕竟常年在一起,对这一块事务,无论是人脉联络还是业务范围都非常熟悉。
贺文摇了摇头,徐薇在那里回信,他则在屋中来回踱步盘算着近日在心中已经酝酿成熟的一个计划。
待到妻子将几封回信封好,这才道:“再给我拟几封信。”
“给谁?”徐薇好奇。
“咱们之前就分析过那些新冒头的雇佣军组织,凡是被我们点评有着中上潜力的组织,都给我去一封邀请函。”贺文道。
“给他们去邀请函?做什么?咱们和他们可没什么交情。”徐薇道。
她这话其实婉转了,他们何止与这些雇佣军组织没有丝毫交情,几乎所有立志投身这一个行业的武道势力,在加入的第一天,就无不把他们当成终极对手一般的存在。
贺文道:“我想邀请他们来这里聚一聚,大家碰碰头……自从我把这条路蹚出来,现在是个武道势力都能摇身一变成为雇佣军,良莠不齐,泥沙俱下,混乱得很。
短短十几年时间,已经出了很多乌烟瘴气的事,要是不加限制,整个雇佣军的形象都要受损,要是不管,雇佣军大概很快就要变成和山匪土贼、江洋大盗一样的意思了。”
“所以,你是想?”徐薇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我想和他们联合筹建一个新组织,定下雇佣军的标准和章程。
后来的武道势力要想成为雇佣军,必须经过这个组织的认定和批准,不然就是不合法的雇佣军,我们有义务将之消除。
反之就是合法的,我们同样有义务保障他们的合法权益。
比如,假如有强势雇主赖账之类,就可以由我们出面,这显然比由他们自己去做这些高效省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