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章衡这么当头问了一句,郑戬先是一愣,随即苦笑更甚:“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章衡诚恳道:“一样的,老大人,运木人最多不过几千上万人,但现在嗷嗷待哺的灾民过百万啊,老大人!
运木人最多不多是破家破产,可这些灾民们,是要送命的啊,百万灾民啊,老大人!
这个夏天过去之后,要死多少人,还能有多少人能够活下来,老大人是在官场浸Yin多年,应该知道的吧?”
说到后面,章衡虎目蕴泪,声音哽咽,其中的关切,令郑戬不由得感觉到震撼,忽而有一股热血从心里直冲脑门,就想要不顾一切答应章衡,但想到江南海商的势力,又如同一盆凉水当顶淋了下来,令得他浑身生寒。
郑戬苦涩一笑:“老夫知道,老夫知道,可是……老夫不能啊,郑家不是外来户,郑家是杭州吴县本地家族,老夫若是恶了他们,吴家人就连家都没有了啊!章判官,你另找他人吧。”
章衡眯起了双眼盯着郑戬道:“郑学士,如果小子只需要您给引荐一下呢?你什么也不必做,只需帮小子引荐一下,小子去与他们说。”
郑戬摇头道:“这样是没有用的,若是有范希文来,倒是有几分可能,但是你……”
章衡笑了起来:“那就是小子的事情了,若事情真的无望,那么小子便夹起尾巴离开杭州,再也不来烦劳老大人,您觉得如何?”
郑戬深深地看了章衡一眼,然后点点头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这句话请章判官记住了,你忧国忧民之心老夫十分的钦佩,但莫要把自身搭进去。”
章衡大笑起来,之后笑声渐歇,望着庭内,庭内有绿树郁郁葱葱,他语音轻柔,但语调却是铿锵,在郑戬耳中听来似是刀枪齐鸣:“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若是能够救百万灾民,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又有何妨?”
章衡回过头来看向郑戬笑了笑,明明是温润如玉的人,但眼神之锐利令得郑戬这个年纪更大,威严更盛,官位更高的人都感觉到不敢对视。
郑戬终于是答应了下来,帮着章衡引荐江南海商,但章衡如坐针毡一般等了几天,郑戬却是派人过来跟他说:“江南海商无一人愿意露面,更有人道,百万灾民与他们身家性命相比,只同浮云。”
章衡闻言牙龈都差点咬碎。
他选择了继续南下,离开江南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江南,面有冷色。
陆尹宁啧啧连声:“你说,他们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会不会后半生都要为此而懊恼?”
章衡面色冷澹:“不仅是后半生,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要因此而怨恨他们。”
从汴京到福建,路途很遥远,但从杭州到泉州,却要近得多了。
其实福州要近得多,但此时的福州不如泉州。…
五代十国时期,福州多遇战火,而割据泉州的诸侯留从效竭力维持闽南的稳定,后来陈洪进和平献土,使得泉、漳二地免受战火,发展相对稳定,人口增多。
因为保存得比较完整,人口比福州多得多,所以发展更为稳定,泉州经济逐渐发展,先后超过宁波和广州。
福州虽在宋朝逐渐恢复元气,历代福州府尹也励精图治,使得福州快速恢复并发展,但整体上还是比不了泉州。
尤其是泉州府城的晋江县鲤城镇盛极一时,此时甚至已经有“涨海声中万国商,市井十洲天下人“的美誉了。
章衡一行人抵达泉州,拜访此时的泉州知州高易简,高易简其实之前已经是一路转运按察使,只是因为被人弹劾,被贬为泉州知州,所以虽是知州,但威严亦重,对章衡这个小年轻说不上轻蔑,但终究是不太重视。
章衡说起支援汴京粮食之事,高易简便居高临下指点:“章判官毕竟是年轻,历来进献汴京粮食都由长江两岸州县负责,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路途近,又有漕河,可以节省费用,从福建这边调集粮食进京,十不存一,空耗人力粮食而已。”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态度上却是居高临下了。
按理来说,高易简是一州知州,之前更是做到一路按察使,章衡虽是品阶不高,但毕竟是钦差,如此居高临下终究不是很礼貌。
不过章衡对此并不太在意,在职场上见惯了各种人,高易简这种人他见过无数次,无非便是自以为自己资历高,瞧不起新人,但因此被章衡打脸的人不知多少。
不过章衡并没有想要打脸高易简的意思——毕竟还要求人呢。
求人得有态度!
章衡钦佩道:“高知州所言极是,小子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小子有另外的想法,也不知道行不行,还请知州您指点一下。”
高易简一听倒是舒服了,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少年得志,但还是颇为好学的,倒是可以指点一番,于是笑道:“章判官请说。”
章衡道:“小子想从海上北上,若是由海运北上,一来运送的量大,二来所花费的时间也少,不知知州觉得如何?”
高易简呵呵一笑:“章判官找过郑天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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