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休沐。
章衡将自己锁在书房,皱着眉头看着被他写得乱七八糟的纸张。
若是有人来了,大约也是要诧异的,因为上面乱七八糟的写着一些人名,但这些人名却是一个个大名贯耳。
比如说什么枢密院的杜衍、吴育、韩琦,政事堂的章得象、晏殊、范仲淹、贾昌朝,又有谏院的蔡襄、欧阳修、石介,御史台的王拱辰张方平,另外还有文彦博、庞籍、张尧左、曹俏等等,二府三司的主官们一一在列。
另外还有诸如变革派、守旧派、将门、勋贵、中央、地方、江南、福建、皇权相权、外戚、张贵妃、曹皇后等等字眼,相互之间用箭头、圆圈等等符号进行勾画,似乎在表达一些很是复杂的关系。
许久之后,章衡终于是将纸张卷起来,然后找了火盆,用火折子点了,扔在里面看着它燃烧殆尽。
许是闻到了烧东西的味道,章衎找了过来,看了一下火盆,没有问什么,只是道:“走吧,饭做好了,吃饭去。”
章衡点点头。
八月的天气渐渐凉爽了起来,兄弟两个拿着大碗,打了米饭和菜肉,浇了一勺子卤汤,坐在阶下吃了起来。
“最近忙不忙?”
章衎咽下一口肉问道。
章衡也咽下一口肉,这肉卤的入味,他满意点头:“忙!事儿多,但都是小事。”
章衎笑道:“老二媳妇很快便要生了,也不知道是男孩女孩,二哥儿可稀罕了。”
章衡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可不,最近都见不着人了。”
兄弟俩都笑了起来。
章衡吃完了饭,与章衎说了声:“一会我出去拜访人,小驴车我乘着走了。”
章衎点头道:“去吧,反正我也在家里温书,哪里也不去,晚上回来,咱们一起去老二家看看。”
章衡点点头:“好。”
小母驴最近胖了不少,章衡打趣道:“你这是胖了还是有了?”
小母驴打了个响鼻,还作势要踢章衡,章衡赶紧让开,骂道:“好日子过多了是吧?”
欧阳修住的就是一小巷弄里的院子,看着颇为简陋,章衡立即判断出来了:这欧阳修就是个穷逼啊。
他笑了笑,心想也正常,这京朝官也不全是曾公亮那样善经营的,如同欧阳修这般也只能如此,如果能够稳定做几年官,倒是可以买得起房子,但得是懂得存钱才行,大手大脚的,一样存不下钱。
欧阳修对章衡的到来颇为诧异,但也不以为意,毕竟他这陋室,也常有人来,毕竟他也是文坛中声名鹊起中生代,有人来找他讨论文学是很正常的。
欧阳修对章衡很热情,不仅仅是因为章衡的文名远扬,其实还是自己好结交朋友的缘故罢了。
“居正可是第一次来我这儿,蓬荜生辉啊。”欧阳修笑得很开心。…
章衡笑道:“早该来了,可这一年多来,东奔西走的,竟是片刻都不得闲,这么忙的官儿,也没有什么意思。”
欧阳修大笑起来。
欧阳修想与章衡聊文章聊文学,但章衡却是不接招,将话题转向最近颇为热闹的变革上。
欧阳修倒也是愿意聊,笑道:“形势大好啊,范参政提出的《答手诏条陈十事》,你可有读过?”
章衡点头笑道:“范参政见识不凡,所提十条,正是切中大宋之要害,若真能实行,大宋就不日将成为强宋!”
他心里补了一句:“……南宋便提前了。”
《答手诏条陈十事》提出了十项改革主张: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推恩信、重命令、减徭役。
“十策”虽然包括了国政的许多方面,但核心内容其实是两个旧而又新、新而又旧的老大难问题,这就是澄清“吏治”的问题,是通过“精兵简政”和达到减轻宋王朝经济重负、提高行政效率的问题;
换句话说,是一个通过廉政而达到精兵简政,从而卸下皇朝身上背负的沉重经济政治包袱,从而达到富国强兵的问题。
范仲淹对社会的严重问题的分析确实一针见血,切中时弊,对此时国政这十个方面的严重弊端,分析得不可谓不确当,亦不可谓不深入。
但正是因为全然按照这个思路来改革,却是必将失败的。
理由很简单,这种解题思路便是简单的时代的重大改革,搞成“既得利益集团”与“未得利益集团”的简单对立。
其实王安石变法也是犯了同样的错误。
前世的章衡跟着老领导去过不少的新公司就职,老领导每次进行革新公司的各项弊病时候,首先是先开辟一个新的谋利渠道,用于培养新的团体。
而且这个新的谋利渠道,还不能是损害到原有公司团体的利益,等到新兴团体培育起来之后,他们自然而然便会取代老的团体,如此变革也就成功了。
章衡对此并不理解,老领导告诉章衡说,任何重大改革,都不能把着眼点放在通过剥夺一个团体的合法利益来送给另一个团体,因为这样必然会造成更多、更大的矛盾乃至斗争,最终导致改革过程失控,改革目标也必然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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