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欢听完后,又显得烦闷的挥了下手,让这人滚蛋,这等于什么都没说。
“将军无须过于担心张骞,他可不是那么容易死了的人。”韩嫣宽慰道。
李欢感受着四野里的平静,竟发现自己经过了高阙之战后,有些难以适应这样的平静,忍不住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凝重:“希望吧。”
韩嫣伸手拍了拍李欢的肩膀,留下些许脂粉香气,便起身去巡夜。
李欢坐在篝火边上,一会儿喝茶,一会儿起来走动,他已经感觉自己有些变态了。
或许,是这些天见到了太多的杀戮,从未想过人的生命会这么脆弱。
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像一座山一样。
听闻古人喜欢斩杀敌人,做成京观,李欢发现自己脑海中浮现京观这个念头后,竟然自己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
因为,他现在就很想让人把匈奴人的尸体挖出来,做成京观。
他发现自己确实是在向着一个变态,然后不可遏制的发展。
第二日黄昏的时候,圣雪师来了。
李欢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在沙漠中找到了一片绿洲。
等到两人都尽情释放过后,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
李欢终于能够平静的坐在点将台上,一如前些时候和匈奴鏖战的样子。
圣雪师听完他的倾诉后,表情很凝重:“将军,你这样的情况,我在草原上行走的时候遇到过。”
“有人和我一样?”李欢很吃惊。
圣雪师点头:“一样,这些人会在睡梦中忽然大喊大叫,然后惊醒过来就要拔刀伤人。”
“战争后遗症。”李欢有些愕然地说出一个圣雪师从未听过的词语。
“将军知道?”
李欢迟疑着,然后点头:“我知道,但是我没想过,我身上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忽然叹息了一声:“这需要静养。”
圣雪师很大方的笑了起来:“将军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女人。”她笑吟吟的看着李欢的脸:“您现在的气色,比我刚看到你的时候,好了许多。”
李欢脑子里开始胡乱地想到了前女友,尤其是那颗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小虎牙。
这是他人生第一个真正什么都不图,愿意和自己在一起的女人。
他又不是蠢人,自然很清楚自己身边这些女人,虽然每个人都会毫无保留地回应着他的热情和需求,但是真正如同那位富婆一样爱着自己的人,却再也找不出一个。
李欢自己也不清楚,放在这个时代而言,这究竟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还是自己太过于矫情了。
或许,只有皇帝刘彻和阿娇是真的有爱情可言。
卫青和长公主,肯定是谈不上什么爱情的。
以前卫青做奴隶的时候,长公主高高在上的主人;谁能想得到,卫青以后还能在上边?
估计卫青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一日封侯显贵,成为了长公主的夫君。
“将军的心很乱,这需要故乡的月光,才能抚慰。”圣雪师能洞察人心。
李欢幽幽的叹息了一声:“故乡,我可能永远都看不到故乡的月亮……你去拿纸笔过来。”
圣雪师立刻去拿来,就像是李欢想的那样,自己身边所有的女人,都会竭尽所有来回应自己的需求。
他提起笔来,写下了李白的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圣雪师谈不上什么文化修养,只是觉得写得很好,可好在哪里,大概和李敢的审美一样,可能是因为顺口……
但有人能顺着风,捕捉到风里吹过去的文采。
韩嫣似乎就是这样的人,他拿起纸张,高举着,大声诵读了一番,大为惊叹,但是却不谈故乡之情,因为要等朱买臣。
李欢看着像是长了毛的月亮,忽然提笔又写了一首,还是静夜思,但却有些不一样。
“举头望明月”一句,变成了“举头望山月。”
韩嫣抚掌赞道:“人在异乡,何处不见山月?山月一句,远胜于明月一句。”
怪哉的事情发生了,李欢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韩嫣是披着铠甲的,这也越发让他感觉自己身上确实是出了什么问题。
而且,韩嫣身长八尺有余,披上铠甲之后,颇为雄伟,兵戈的肃杀之气,冲走了他身上的阴柔之气。
李欢不假思索道:“你现在才像个男人。”
韩嫣愣了一下,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他笑着笑着,忽然转过身去,大步往远处走去:“多谢君侯,我的巡夜还没巡完呢!”
黑夜是最好的掩护,没人发现韩嫣大笑着豪迈离去的时候,眼角流下了泪水,甚至就连他自己,似乎都被黑夜给蒙蔽了双眼,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流泪。
六千多军卒疯狂的砍伐树木修建简易的房屋,只是数日时间,整个高阙南部,拔地而起成片的大牌坊。
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法烧制瓦片,上头只是铺满了干草。
这些干草,原本是汉军准备用来混上松脂,和匈奴人死战用的,谁也没想到,它们最后的归宿,会在屋顶上遮风挡雨。
第六日的时候,大雨倾盆而至。
李欢也住进了新修建的木屋内,寒气伴随着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在整个军营内,天空中暴烈的雷声,让圣雪师总是跪在火盆边上,做着一些祈祷的动作。
李欢一开始还喜欢给她讲解雷霆是如何诞生的,但说了几遍之后发现完全无用,也就由得她去了。
到了夜间的时候,暴雨竟然还没有停歇,李欢忽然变得有些忧心忡忡,披上牛皮雨衣,亲自巡视了一圈军营木房和土垒后,确认排水沟都挖得不错,甚至还铺了一层小石头在底部后,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从地形上来说,这边不会出什么问题,边上虽然因为大军战斗的缘故,砍伐了许多的树木,但是泥石流滑坡这样的事情,还不可能出现。
眼下阴山从西到东的生态,可不是两千年后能比得了的。
晚些时候,天气更冷,李欢和圣雪师只能凑在一起烤火,军中其他的士兵,也几乎如此。
圣雪师盯着燃烧的柴火,忽然和李欢说道:“如此大的雨,草原上一定会发洪水的,这是上天在惩罚匈奴人,将军,要不我们杀牛羊祭祀天神吧?”
“杀牛羊祭祀天神?”李欢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等等,草原上会发洪水?”
“会的!”圣雪师语气肯定无比:“我不止一次遇到过,运气好,骑着马就能跑走,运气不好的话,骑着马都跑不过水,老人们说,骑着马都跑不过的水,那就是上天在责难。”
“远远的看去,就像是草原上忽然出现了一条白色的丝线,如果不注意,想跑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李欢听得头皮发麻,他以前觉得沙漠里会有洪水,就已经很离谱,很扯澹,但是却也亲眼见到过。
现在却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草原上也会暴发洪水。
“君侯,我们一定要想办法祭祀天神,这样灾难会降临在匈奴那边,而不会降临在我们这边。”
李欢伸手摸了摸圣雪师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后,便直接挨着火堆靠在床上睡了。
暴雨持续到第五天的时候,公孙敖和霍去病、韩嫣,一起聚到了李欢的木屋内,他们此来都为了一件事情,杀牛、马、羊,祭祀天神,祈求大军平安。
看着众人坚定的眼神,李欢也终于意识到情况似乎不像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军中将士有些动摇,唯有以牲畜祭祀神明,方才可以稳定军心。”
公孙敖语气凝重。
李欢忽然想起来,大军出征那一天,也曾隆重的祭祀过。
道理没法讲通的时候,那就只能遵从约定俗成的规矩。
李欢立刻让苏武去准备祭祀所用的牲畜,韩嫣表情凝重,亲自撰写了祭祀祷文。
冒雨完成祭祀之后,李欢又亲自巡视了一遍大军,发现所有的人果真都得到了情绪上的莫大安抚,这让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鬼神在于汉人心中的地位。
第六日,雨势有所减缓,但连绵不绝,朱买臣忽然领着上百个被暴雨淋成落汤鸡的人到了。
与此同时,他还带来了一个噩耗,暴雨之下,他和随行的迁移而来的三千民众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走散了。
在折损了整整十个手下的情况下,方才找到了正确的道路,来到了高阙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