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获罪之时,万岁你龙颜大怒,锦衣卫把夏言全家一网打尽,不也一样不知道我吗?”
嘉靖无语地看了陆炳一眼,陆炳无奈地低头,心里暗骂老道缺德,你怼万岁就怼万岁,好端端的拉扯锦衣卫干什么?
嘉靖点点头:“既然你不承认是夏家人,又为何承认是夏言的兄弟呢?难道不知其中凶险吗?”
老道抬起头,昂然道:“我不承认是夏家人,是因为夏家也不承认我是族中人。
我承认是夏言的兄弟,是因为夏言承认我是他的兄弟。万岁,人与人,本就是将心比心,无关名分。
夏言拿我当弟弟,我自然把夏言当大哥;夏鼎拿我当路人,我自然视他如路人。
岂不闻,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嘉靖心里猛然一震,顿时明白老道的话,不光是说自己和夏言,还在暗示他和萧风。
过去嘉靖一直是把萧风当师弟看待的,萧风也一直把他当做师兄尊敬。
可如今他认为萧风骗了他,甚至有谋反嫌疑,那么萧风又会怎么对待他呢?
嘉靖深吸一口气:“既然你承认是夏家人,那么小冬自然也是夏家人了?是夏言的孙女吗?”
老道苦笑着摇头道:“小冬却不是夏家人,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罢了。
夏家那孩子是真的丢了,不知所踪,我也在江湖上找了许多年,并无消息。”
嘉靖大为意外,怀疑地看着老道,老道坦荡的耸耸肩,表示随便你信不信。
这倒不是他很懂西方人的肢体动作,实在是他被捆得太紧,别的动作也做不出来,也就无师自通了。
“你对小冬这么好,说她不是夏家人,只怕让人难以相信吧。”
老道淡然道:“我对每个孩子都一样好,你们不信,可以去入世观打听一下。
若说我对小冬格外好一些,也是因为小冬太懂事儿了。当年贫道穷得时候,孩子们都吃不上干饭。
别的孩子都饿得哭了,小冬那么点儿,还知道帮着老拐哄更小的孩子,骂那些起哄的大孩子。
我被密使所伤,不省人事时,观里孩子都伤心,可谁能比小冬更伤心?
别说我了,就是张无心,不过是教小冬武艺的师父而已,张无心出事儿时,我都分不清她和安青月谁更伤心。
像这样情深义重的孩子,谁能不格外地心疼一点呢?万岁你那么多孩子,不也是最疼常安吗?”
嘉靖感觉老道今天的每句话,都怼得自己无言以对。若是以往,他早就让人把廷杖拎出来了。
可今天他也明白,老道既然敢来,就不会怕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个明白,因此也只能压住火气。
“好,就算小冬不是夏家人。可那诗中所写的,你们和萧风串通一气欺君,总是事实吧?
萧风为了救你和小冬出来,为了陷害严世藩,伙同安青月、胭脂姐妹、曾造办一起欺君,难道不是真的?”
老道哈哈大笑,声震屋宇,笑得嘉靖脸色铁青,笑得满屋人人变色。
黄锦和陆炳对视一眼,暗暗叫苦。老道啊,我们知道你不怕死了,可你也没必要主动找死吧。
就冲你这一笑里充满的嘲讽之意,你不管是有罪没罪,最后都是死定了,做人何必这么不留余地呢?
嘉靖多年修道不是白修的,他竟然仍能沉得住气,直到老道笑得快没气儿了,才冷冷地开口道。
“怎么,诗中写得明明白白,你难道还想否认吗?”
老道总算是笑不动了,但他看着嘉靖的眼神中,仍然带着嘲笑。
“诗中写的,你就信了?万岁啊,萧风平时还总跟我说你聪明睿智,我怎么感觉不对呢?”
嘉靖深吸一口气:“这些事儿,本就无人可知。严效忠若不是从地府还魂,又如何能知道?为何不可信?”
老道笑道:“当日严世藩在世时,就曾经这样说过。当时大家就知道他是狗急跳墙,胡编乱造。
怎么现在他儿子一死,万岁反而就觉得那些屁话是真的了?就因为严效忠挨了一剑之前已经死了两天吗?”
嘉靖脸色越来越难看:“一个死了两天的人,出现在京城街头撒绝命诗告状申冤,难道不可信吗?”
老道摇头道:“这有何难,不过是提前弄死他,然后尸体偷偷运入京城,再捅上一剑罢了。
锦衣卫只是看见他站着被捅了一剑,捅之前是不是活着,谁又能知道呢?对吧,陆大人?”
嘉靖的眼角扫向陆炳,陆炳诚实地点点头。
“他被剑刺之前,并不知其死活,只是有锦衣卫说半夜巡街时曾在街头见过相同衣着的人。”
老道嘲讽地笑道:“所以只要有人穿上严效忠的衣服,半夜时在街上晃一圈,被巡夜的看见骂几句。
第二天早上尸体扔上街头捅一剑,这地府还魂的大孝子故事就天衣无缝了是吧?难道现在人都这么好骗了吗?”
嘉靖沉默片刻,缓缓道:“就算严效忠的尸体可以作假,严世藩也曾对你们偷梁换柱之事做过猜测。
可你是夏家人这件事儿,何其隐秘?那是谁能编造得出来的吗?你自己也说过,此事几乎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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