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吵架提及家人的对手,卓思衡也会使用人身攻击予以回击。先帝和皇帝是什么关系?姓郑的可以两朝为官,可见是什么见风使舵的货色,又与唐家以旧臣之实打压新臣,骂他首鼠两端也算是好言相向。
“卓司业辩才了得。”
“郑相才是苦心穷虑。”
二人的对峙显得格外平静,御道之上偶有执勤禁军与来往奔忙的内监经过,都忍不住偷偷侧面去看这诡异的一老一少保持两步开外的距离,就这样面对面,虽有笑容,却都是在用冰冷的目光凝视对方。
“我听闻卓司业刚返回帝京,便说得官家下诏查办瑾州知州王伯棠?”郑镜堂问道。
“是官家明察秋毫,不容下垢。”卓思衡不咸不淡道。
“王大人坐镇瑾州两任有余,水旱皆无饥馁,千帆入港尽显我朝繁盛,若不是有人搬弄唇舌,又怎么会锒铛沦落?”
“水旱皆无饥馁是因为王伯棠任上也没有什么水旱,他上报的那些灾厄之河流晚辈都去看过,不过是山中溪水因短疾之雨暴涨冲去道路,无人伤亡,无屋倒塌,哪来饥馁?瑾州地质山川少有载记,河流名目少人得知,外人更好欺瞒而已。至于千帆入港……敢问郑相,永明城通贸外邦不说千年也有五百,天下商贾无非逐利而来,难道没有他王伯棠坐镇,那些船只就都迷路方向驶不进我朝的港埠了么?”卓思衡将最后的克制和礼貌如数还给发问者,“还是郑相虽没有亲自去过瑾州,却犹如自王伯棠眼中看过瑾州一草一木般了解实情?”
郑镜堂也终于进入了状态,笑容消失后的他连带银白胡须赋予的仙气也一同消失,眼尾因怒意而垂落后,整双眼睛像是倒置的三角,阴鸷地看着卓思衡。
卓思衡却笑了:“郑相,晚辈为官资历尚浅,不通此道,若说了得罪的话,还望前辈海涵。”
要是气死人不算谋杀就好了。他想。
卓思衡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此时周围又有人经过,郑镜堂不好发作,况且他终究经历过风雨无数,老辣有余,竟也还是笑得出来:“当年我久缠病榻之时便听不止一人说,有一朔州高才得点解元,解试文章识略精微,字句好比星罗珠玑,最重要的是,那届解试策论极其难答,苦倒好多士子,虽然人人都知汉官威仪,能讲出愿意为谁的倒是很多,可如何而为却难住了很多人。如果我没记错,你当时卷子上写了自己愿为公孙弘?”
“正是。”
“公孙弘曾为猪倌,不似你是名门之后,而他老得重用,亦非你年少扬名。我倒觉得《倪宽赞》中却有一人与你相似。”
卓思衡猜到他要说什么了,笑道:“郑相想说得想必是霍光霍大司马。”
“当如是也。”郑镜堂也不再弯绕直道,“你们二者相似处确有甚多。”
当年参加考试的那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或许会因畏惧不敢提到这个名字,但如今二十八岁已为官将近十载的卓思衡卓司业却笑得游刃有余:“霍光位列麒麟阁第一功臣,郑相太抬举我了。况且霍光辅政期间门便有本事处置掉一个御史大夫桑弘羊,一个侯爵上官桀,我哪有这个本事拔除党羽来实现昭宣中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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