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选得先行三项一个是开放社会招生那一条,再一个是继业之子由宗正寺登记造册必须入学的事,最后则是一个不那么紧要,却暗藏关键的邀请地方名师客座。
姜文瑞每个都认真听过,有时深以为然不住点头,有时则眉头紧锁。
最后,他似是喝了一口极苦的茶后严密思虑一番后才开口道:“最后一条倒是容易,那些私学书院的名师,虽有民间门威望,却无官府认可,必定趋之若鹜以涨身家和士林名声,但前两个……若是改治起初便四下反对,我怕你的想法造此碰壁后再难施展。”
“另辟新院自行考批开试必然会遭到反对,尤其是礼部,咱们必须做好准备。”卓思衡笑容忽得灿烂几分,志得意满的神情根本不符合此次谈话严肃的主题,“但另一个,我看未必。不过上疏中书省之前先要咱们派几人先去六部九寺和各个衙门走访一番。”
“闲任的人是很多,可是去做什么?”姜文瑞不明白卓思衡此举的用意,毕竟他们的工作除了和负责科举考试的礼部能谈上话,其余都不太沾边。
“不用告诉这些人为何去问,只告诉他们,去问各职是否有人员上的短缺?缺哪些?他们若问是为什么,就答说,国子监想知道要如何为朝廷举才,需知哪处无才。”卓思衡连腹稿都替跑腿的人想好了。
“那我便差人去做。”姜文瑞似乎是懂了卓思衡的用意,但仍有些不敢确认,又觉得只是问问确实也无妨,也好教人说他们做了事。
卓思衡笑着制止他道:“我自己去说就是了,大人也要让我小小专权这样一下,将来若真的闹起来……不对,是必定闹起来,也是我这个怀揣上谕的人所为,圣上面前,更好答对。”
……
卓思衡与姜文瑞拟好明日准备递交中书省的国子监上疏已是深夜,归家时悉衡还没睡,卓思衡比白天看到空无一人的教室还着急道:“都什么时辰了,读书也不差这会儿。”
“哥哥当初准备赴试之前经常通宵观书。”悉衡非常善于攻击卓思衡对待自己和家人双重标准这一逻辑漏洞。
卓思衡无法自圆其说,却会顺势而推借力打力:“我就是因为知道熬夜的坏处,吃了亏,才这样提醒你的。”
哥哥的战术在这五年丰富了许多,卓悉衡一时哑火,只能转移话题道:“我是有事要同哥哥说。”
“那你说完快去就寝。”卓思衡无奈。
“我想离开熊崖书院,去国子监读书。”
卓思衡怎么一点也不奇怪自己弟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也明白弟弟是为了要自己不因送家人去私学,自己却大力整顿公学而因此受人攻讦。他能感受到家人为他着想,一天的疲累也被此种无法替代的温情与关怀一扫而光。
“你也会为哥哥筹谋了。”卓思衡揽住弟弟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其实,我相信你在哪里都能读好书的,即便是国子监,也不乏有资历的老博士,用功用心,未必不如私学。可是有一点,你是我的弟弟,若是我得罪了人,你又如何在这些利益相关的人中间门自处?我实在不能放心。”
卓悉衡深觉被信任,声调不自觉扬高道:“既然哥哥觉得我是你的弟弟,那就该相信我,即便在那种情况下,我也能慎独自处,分毫不乱。”
作为成年人,卓悉衡有权力支配自己的选择,但卓思衡还是无法控制去忧心忡忡……
“让我试试吧……哥哥。”
这是卓悉衡第一次祈求自己。
卓思衡没有办法不答应。
“要是被欺负了,要第一时间门告诉哥哥,知道么?”
最小的弟弟也已经成人,作为家长的卓思衡开始尝试同自己进行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