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父皇,母后已能进食,但也只吃些米珠露和药膳汤水,药还是一日三次少量得进,太医说,外伤可愈,但气血想养回从前却要大费周章了。”太子恭肃道,“父皇无需挂心,儿臣与妹妹自当照顾好母后身体,也请父皇保重龙体。”
皇帝面露疲态,似是已顶着头痛在朝政中周旋已无精力,只虚弱点了点头,许久才道:“这些日子诸多琐事,你若怪朕今日才召见安抚你也是应当。”
“父皇哪里的话,父子之间本就该合心至亲。父皇去问外臣琐事,儿臣即便往后放放也不会心生嫌隙的。”
太子笑容中的疲惫也显而易见,皇帝看在眼中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侧近前,轻声道:“照顾病人最是辛苦,你也注意自己休息,别熬坏了身子,回头朕给你派差的时候又给大事耽误了。”
谁料,皇帝话音刚落,刘煦却倏然起身跪在地上,再抬头时眼中已莹然满光:“父皇,请您收回出宫立府的旨意,让儿留在宫中吧!”
“这是为何?”皇帝拉起儿子道,“怎么说得好好的又不愿意了呢?”
若是从前,这点探问的温柔和关切就足以让刘煦仍旧怀有一丝父亲对自己疼爱关注的寄望,但今时今日,他即便心中略有所动,也知这囊萤之火的些许微光,根本无法照亮他与母后妹妹的境况,唯有他自己才能实际争取来平安顺遂的曙光。
“父皇……儿臣……儿臣不想走……”刘煦的眼泪伴随哽咽朝外涌出,他一半是真的愁绪难当,一半则是自卓思衡处学来的伪作真意,却没想到叠加起来,他自己都觉得心中委屈仿佛就这样能说出来似的,毫无迟滞便脱口而出,“父皇和母后遇刺就在儿臣面前,儿臣却什么都做不得,实在寝食难安,又日日见母后伤后凄痛,如何能此时离去?太医说……母后的伤势便是好了,身体也会缠绵病榻好些时日,之后如何谁也不得知……请父皇恕罪,容儿臣说一句心里话。儿臣因不敏不达一直难让父皇满意,腆居储位却不足以令朝野和天下信服,这些儿臣心中怎会不清楚?母后为儿臣的不争气不知落过多少眼泪,儿臣却仍是让父皇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儿臣廿载光阴虚度已是不孝,又要在眼下离宫立府,岂不是忤逆至极?父皇就去了儿臣的太子之位,让儿臣在宫中侍奉吧!儿臣扪心自问不管是在学问还是政务上都资质平平,唯独人子尽孝还算能以为继,儿臣没有别的请求了,惟愿父皇成全!”
说罢他叩头而涕,哀哀不断。
“你身为储君怎么能说这样的话!”皇帝的话语虽是责怪,可语气里竟有叹怜之意,他拉起儿子,似是眼中含怒,实则已有泪光,“你仔细思量,这话出口岂不让父皇更是寒心?你母后听了会作何想?更是忤逆不孝!”
太子却哭得更为悲伤道:“可是发事当日……儿臣每每梦回都是惊痛难当,父皇母后皆倒在血泊,天地变色莫过于此,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我只想父母都能在我身边,每日请安能见到双亲健在,便是人间至福了……”
皇帝听了此话,半张开口,仿佛一夕之际回到当年自家戾太子府上,父母皆亡,而他与妹妹被禁军撕扯开来,连父母尸体都不得碰触,那天的全部记忆便是他们兄妹二人的凄厉哭喊嘶吼和父母滚落在血泊当中的头颅……他忽然头痛欲裂,哭泣着浑身颤抖。
“父皇!父皇!”太子吓得急忙去扶,“太医!”他大喊道,“快传太医!”
一直候命的太医急忙赶入殿内,皇帝却爆喝一声:“出去!”
于是内间又只剩太子和皇帝二人。
“父皇!你不能讳疾忌医啊!”太子急道。
此时皇帝似是已从惊惧悲恸中暂缓,面色苍白口唇仍有一丝血色,他半靠在镂雕三羊踏春图的壁板上轻声道:“没什么事,朕和你说会儿话就好了……”
太子已惊出一身冷汗,此时只能点点头唯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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