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王安石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是留京进三馆,另一条还是留京进三馆。因为这次给他做工作的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昭文馆大学士文彦博。宰相举荐留任京官,要是还不答应,那就是不识抬举。可是王安石就是不答应,以各种理由要求去地方工作。吏部只得又安排他去舒州做通判。通判和知州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知州是一个州的主官,通判是副职,但通判有代表皇帝对知州进行监督的职责。所以大多数知州都希望自己所在的治所既有好吃的,又没有通判。
在去舒州的途中,王安石顺道拜访了居住在青州的范仲淹。听说王安石来拜访,范仲淹不顾年老多病站在门口迎接。一个退休的宰相,迎接一个三十岁的通判。三十年后王安石在江边迎接苏轼仿佛就是昨日重现。
范仲淹问道:“以青苗做抵押的贷款,容易出哪些问题?”
王安石答道:“农户对贷款的数量不能合理估计,贷多了徒增了利息,少了不够用。”
范仲淹问:“官府是不是需要贷款越多越好吗?”
王安石道:“青苗贷款目的是救助百姓,而不是官府获利。若百姓的利益被损害,官府获得利益无异于杀鸡取卵。”
王安石问:“范公以为‘庆历新政’的问题出在哪里?”
范仲淹道:“‘庆历新政’针对吏制改革,而改革需要各级官吏去执行,有改革设计上的缺陷。”这对王安石触动很大,王安石开始思考这个悖论。
王安石到舒州不到一年,就收到了宰相文彦博的信,信中文彦博诚恳的邀请王安石进入馆阁。给出了史无前例的待遇,免考。并承诺会迅速得到提拔。周围人立刻都沸腾了,都想知道是怎样和宰相攀上关系的时候,王安石回信说:“文相公,安石还是不能去。祖母年岁已大,父亲至今未葬,京城花费高。”这次王安石不是在回绝制度,而是在谢绝宰相。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王安石简直就是一副要把这彪悍的人生进行到底的态势。
而此时的大宋朝廷也发生着变化,自“庆历新政”以后,台谏官已经开始围攻宰相了,而且宰相们屡屡败北。此时的宰相文彦博和枢密使庞籍正在商议裁军的事。但朝廷之上最热议的并不是此事,而是仁宗皇帝宠妃张贵妃伯父张尧佐任命的事。
皇帝宠爱张贵妃,张贵妃就撒娇,希望给自己伯父张尧佐戴上几个荣誉头衔,仁宗皇帝答应要给四个极其高贵的“使”的头衔。此事可大可小,关键是看的人怎么看。先是知谏院包拯拉着仁宗皇帝的袖子不依不饶,据理力争让仁宗皇帝迫不得已免去了三个“使”,这已经让仁宗皇帝在宠妃面前不好交差了。殿中侍御史唐介仍然不善罢甘休,写了个长长的奏章批外戚张尧佐揽权。仁宗皇帝忍无可忍一把把奏章扔到地上,唐介捡起奏章继续读,赶都赶不走。
唐介说:“臣忠义激愤,就是把我煮了,我也要说完。”其实他也就是知道在大宋朝不煮士大夫。
仁宗皇帝只好说:“这是中书门下发布的任命,你去走程序。”
唐介就开始疯狂的咬文彦博:“文宰相就是拿贵重的礼物贿赂贵妃才当上的宰相,文宰相你自己说是不是?如果是,不要向陛下隐瞒。”仁宗皇帝没办法,只得叫人将这“疯子”拖走。
文彦博还得言不由衷的对皇帝说:“台官言事,职也。愿不加罪。”
文彦博就这样被言官赶走了,替代他的是庞籍,不久庞籍也被言官赶走了。朝廷上的坏风气已经开始蔓延,谁都想掌握对道德、礼法的解释权,并以此打击不同政见者,树立自己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