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锦追问道:“为何不是看风水?”
展鸰反问:“你见过几人看风水带着女人的?”
时下女子地位低微,许多事情都是不许沾边的,看宅邸风水便是其中之一。
众人点头,夏白又问:“那你又如何得知他家有儿子,还知道去青龙寺求的签不好?”
“大凡这个年纪的人,只要身体好,总能熬到生儿子,”说这话的时候,展鸰脸上就带了点儿旁人看不大懂的冷笑,“世人如诸大人这般看重女儿的又有几许?又何须巴巴儿出来算卦?即便算,恐怕也是婚姻大事,而此事往往会交托给媒人,爹妈轻易不会出马。至于签,若是在青龙寺求了上上签,他们又何须愁眉苦脸?更不必再来麻烦第二回。”
听到这里,就连诸清怀也多了几分兴趣,不由得追问道:“那若是他家中果然没有儿子呢?”
就好比自己,一把年纪了,不也只有一女承欢膝下么?
“所以我说一半是猜,”展鸰笑眯眯的,“若是没有,自然另有一套说辞,也不过混过去就罢了。”
经她这么一掰扯,众人只觉得如拨云见日一般,细细回想,果然是有迹可循的,只不过若想在瞬间将这些细节整合起来,绝非寻常。
展鸰解释完了之后,几人非但没觉得稀松平常,看她的眼神反而越发敬重了。
诸锦最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当即一脸求教的问道:“好姐姐,那你同那夫妇说的什么叫他们儿子转着圈儿的走,也是糊弄人的了?倒也有趣。”
“那倒不是,”展鸰摇头,“符咒是叫他们有个心理依托,转圈儿么,听他们的意思,那书生身体羸弱,即便满腹才气,也未必能受得了考场之苦。眼下他最需要的不是埋头苦读,而是先把身体锻炼好了,可若是直接说,他们心焦气躁,哪里能听不进去!少不得费些功夫描补一回。”
“换方向是怕他走的腻烦了,中间停一会是觉得他肯定一口气吃不下这么大的运动量……这法子虽然简单,却极其有效,等他累的什么似的,哪儿还有心思想些杂七杂八的?自然是倒头就睡。睡得好了,精神头自然好,神思清明,饭也能多吃几碗……如此下去,岂有不遂心顺意之理?”
说的众人都笑了,诸清怀也满面笑意的摇头,罕见的风趣了回,“虽然难免促狭,却也不失为一条妙计。如此看来,占卜果然不能戳破,不然岂不是给他们当头一棒?”
毕竟展鸰的招数是给他们“占卜”之后提的,若是当真大肆宣扬占卜是无稽之谈,那么文昌君的符咒自然就是耍人玩儿的,后头的炼体之法也就没必要遵从……
听了这话,展鸰心头一动,“大人不信佛么?”
诸清怀笑的淡然,“左不过人自己骗自己罢了,眼下尚且顾不过来,哪里还管的了什么来世?若果然有那阴司报应的,还要官府衙门和律法作甚?”
若果然佛祖在天有灵,他当年为了妻子四处请医问药求神拜佛,恨不得一颗心都挖出来供奉,何曾见佛祖菩萨显灵过?什么救苦救难,可见都是人自己编出来骗自己的。
展鸰和席桐飞快的对视一眼,都觉得里头有故事。
如今圣人都信佛,虽不至于打压其他教派,可也算上行下效,在任官员也大多或真或假的信佛,诸清怀这么说,几乎就是明晃晃说不信了,倒是稀罕。
诸锦听得津津有味,又问黄大仙桌子起火是不是他们做的,展鸰就看着席桐笑,“此事还需请教席少侠。”
见她有意给自己表功的机会,席桐推脱不得,只好瘫着一张脸言简意赅的说了:“琉璃、冰晶之类透明的凸面可聚热,彼时正午阳光正好,我只需远远地站着,将光汇集到桌布之上,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得将其引燃。”
从一家客栈进城之前,他们俩还特意下了一趟地窖,用里面存放的冰砖简单的打磨了个凸透镜。因天气尚冷,一路上用棉花包捂着,倒也没化多少。
自古以来,连三岁孩童都知道水火不相容,此刻他却信誓旦旦的说乃是以冰取火,怎能不叫人震惊?
这回算是连诸清怀都听住了,诸锦更是等不得,一迭声的打发丫头去弄了冰来如法炮制,果然点燃了纸张、布帛!
众人兴致盎然的说了一回,太阳就渐渐西沉,小九忽然兴冲冲进来报告:“大人,才刚有人飞马来报,说是平西村那头有一村妇认出黄大仙乃是坑害她孩儿性命的元凶,愿意来指正!如今她正在家中收拾行囊并状纸,明日一早便能到了!”
“好好好!且派人看住平西村所属衙门长官,辖下出了人命却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他难辞其咎!”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诸清怀也忍不住一连叫了三个好,又对展鸰和席桐道,“你二人此番堪当头功,待此案一结,再论功行赏!”
这是好事,也是该得的,展鸰和席桐也不是那种做好事不求回报的傻子,当即大大方方站起来谢了。
要说大庆朝其实还是挺人性化的,律法严明,有法必依,而且还特别鼓励大家协助破案!律法条文中明确规定,百姓之中如有协助断案者,可依据功劳大小给予嘉奖。若是小功劳,那么当地父母官就能做主了,而若是大功劳,当地官府给一份嘉奖,还能再上报朝廷请求进一步犒赏。当然,后者往往得是轰动一时的大案,而且难免牵扯党派之争,十分复杂,能不能批下来也两说。
退一万步讲,即便批下来了,能否真正发放到个人手中,以及发多少,也得看当地父母官。碰到诸清怀这种厚道的,自然分文不少可若是碰到王丙这种喜欢从油锅里捞银子花的,只怕层层盘剥之下,真正的有功之人反而成了陪衬。
天色已晚,展鸰也怕展鹤在家苦恼,便跟席桐起身告辞。
诸清怀亲自送他们出了院门。
“二位今日辛苦了!”诸锦十分夸张的一揖到地,笑道,“且家去好生休息,来日得了赏银,也好叫我沾沾喜气。”
展鸰笑着捏了捏她的腮,道了别,临走之前却又转回身来,神秘兮兮的道:“且等着吧,仔细盯着那黄大仙摆摊的地方,三五日后还有好戏呢!”
“什么好戏?”
展鸰却打定了主意要卖关子,任凭他们再如何追问也闭口不言。
方才几人说话的时候小九不在场,展鸰在他心中的形象依旧神化,故而他这会儿看展鸰的眼神还是充满敬畏,简直连腰都弯下去了。
几人有心戏弄,也不说破,眼睁睁看着他恭恭敬敬的送展鸰出去。完了之后还在门口目送,“仙姑慢走!”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小九还各种唏嘘,“不曾想展姑娘竟还有另一重身份,日后我若是再去,可得注意些……”
出城回家的路上,席桐想起来又笑,“进了一趟城,你倒成了仙姑了,不知何日飞升回天?”
真要说起来,他们的身份也够多变的了。穿越之前经常角色扮演那是工作需要,没成想都到了这儿了,竟然还是各种折腾。
展鸰忍笑,摇头晃脑道:“天上冷冰冰的有甚好耍?滚滚红尘人世间,烟火繁华竞相连,甚是有趣,本仙姑已然决定留下不走了。”
两人相视而笑,朝着一家客栈疾驰而去。
暂时解决了黄大仙的事,且还有奖赏可拿,展鸰心情甚好,一夜无梦,次日便起了个大早,做了一大堆米线。等李氏他们收拾好了上工,就见院儿里已经搭起来好几排木头架子,上面飘飘荡荡挂满了晶莹剔透的米线,十分好看。
李氏看的入了神,“师父,您这又是弄得甚?亮晶晶门帘子似的,倒是怪好看的。”
“米线,南边的吃食,北方少见,煮着吃炒着吃都好。”
李氏凑近了细细观看一回,啧啧称奇,“这样晶莹透亮的,当真好看的紧。”
“上好的稻米做的,能不亮么?”展鸰道,又给她讲了关于米线的基础知识。
竟是稻米,那可真是金贵了,光是成本就老高,回头一碗得卖多少钱呀?李氏用心记下,又飞快的去洗手洗脸,挽了袖子过来,不由分说的抢了展鸰推磨的活儿。
“师父,不早就说了么,日后再有这样的体力活儿,您只管叫俺!这也忒见外了!您这样细嫩的肌肤可莫要磨坏了,俺瞧见都心疼死了。”
本来么,她是徒弟,替师父干活儿天经地义!奈何自家师父太亲力亲为,逼得她见天的得见缝插针的抢活干……
天下就没有她这样自在舒坦的徒弟!家里人都说她是上辈子烧高香才有今日造化,李氏,不对,李慧觉得他们说的挺对的。
被抢了活儿的展鸰笑了笑,当即退居二线,跟席桐两人一个递一个挂,配合的十分默契,偶尔再瞧瞧硬跟着出来的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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