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看不见张小鱼的那双眼睛,所以那些南衣城的人们也觉得张小鱼大概真的在笑。
都是嘻嘻哈哈的开起了玩笑。
张小鱼收敛着情绪,与众人在河边护栏依靠着说着笑。
关于自己眼睛的事,张小鱼只是很平淡地用了一场意外敷衍了过去。
南衣城的人们见多识广,自然不会对于张小鱼眼睛都瞎了,为什么还能好端端的四处乱走感到奇怪。
诸般大河最初同流之地,自然什么都见过。
人们说着说着,便有人不小心说到了前不久发生在南衣河边的事上。
关于鼠鼠,关于胡芦,也关于那个伞下的少年。
张小鱼沉默了下来。
他能说什么呢?
他什么都不能说。
胡芦是自己的师弟。
南岛也是的。
而且对于后者,他有着更深层次的愧疚。
所以这个白衣剑修从黄粱回来的第一日,便在南衣河边站了许久,最后也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都还活着,那就很好。”
那些曾经的牌友们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安抚般的拍着张小鱼的后背。
张小鱼笑了笑,而后便沿着南衣河向北走去。
人们也没有问什么,张小鱼毕竟曾经是剑宗的人,说来说去,总归是要回到人间剑宗去看一眼的。
一直走了好远,身后的那些人们才想起了先前的那些事,看着这个曾经的剑宗弟子,笑着说道:“张小鱼。”
张小鱼回过头来。
“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的。”
说的便是岭南之事。
张小鱼站在那里许久,而后轻声笑着,转回了头,沿着长河走去。
一直到走出了很远,这个白衣剑修才抬起手来,像是擦了擦眼角。
大概自己真的是条要被溺死的鱼吧。
张小鱼走在南衣城的河岸边,看着那些熟悉的热闹的风景,安静地想着。
想救的走不到离岸那么远的地方。
能救的没有在看河里。
背着空空如也的剑鞘的年轻人,安安静静地穿过了整个南衣城。
一直到走到了人间剑宗大门外。
门是关着的。
所以需要敲门。
只是敲门与推门,自然是两种不同的意味。
但张小鱼还是举手敲门。
带来的清晨阳光洒落一地。
开门的是江河海,这个曾经常年坐在门房打牌的师兄。
“张小鱼!”
江河海很是开心的看着门口的那个年轻人。
一把拉住了张小鱼的手,就往剑宗里走去。
“师兄,师弟回来了!”
已经快三十的江河海开心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冲着剑宗里叫喊着。
剑宗的师兄们很快便出来了。
三三两两地站在那些园林的清溪斜桥上,只是看见了张小鱼眼睛上的那条布条时,却又在笑意地沉默了下来。
这些日子,剑宗发生了很多事。
丛刃一去不回,南衣城外死了一些师兄弟,陈怀风也一去不回,胡芦重伤,至今没有恢复过来,好不容易看见张小鱼回来了。
那个曾经最喜欢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衣去打牌,然后在清晨冷风里蹲在路边啃着饭团的二十六岁的年轻师弟。
却已经变成了一个瞎子。
姜叶笑意敛去之后,站在桥边沉默了很久,才问道:“发生了什么?”
张小鱼看不见了。
但是他依旧能够从人间微风末流之中,感受到师兄们的神色。
那种神色的变化是很鲜明的。
转折是很突兀的。
因为谁也没有想过张小鱼会变成一个瞎子。
张小鱼很是洒脱很是平淡地站在剑宗门口,轻声说道:“李青花瞎了,我把眼睛给了她。”
剑宗的师兄们,自然都是知道张小鱼与李青花的故事的。
梅曲明在怔怔站了许久,轻声叹息着说道:“怎么会这样呢?”
剑宗里很是沉寂。
只是有着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张小鱼主动打破了这种场面,听着那些风里的声音,并没有看见某个喝茶养生的师兄的踪影。
“怀风师兄呢,还没有回来吗?”
江河海在一旁轻声说道:“怀风师兄不回来了,他现在是青天道的一个道人。”
张小鱼沉默了少许,说道:“这是青天道在岭南之事中需要剑宗付出的代价?”
姜叶转头看向北面,缓缓说道:“也许是的。”
人们再次沉寂了下来。
好像说来说去,总是说不到什么好消息一般。
小丛心的身影出现在了那些师兄身旁,看着那个蒙上了眼睛的张小鱼,很是忧伤地骂着人。
“张小鱼,你可真是个王八蛋。”
张小鱼轻声笑着。
“是的。”
而后这个白衣剑修向着一池看去。
“胡芦在那里?”
姜叶点了点头。
一行人向着一池而去。
张小鱼穿过了那条无比熟悉的一池小道,停在了那株桃树下。
胡芦的身影便在那里被剑意托着悬浮着。
张小鱼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
江河海往前走了一些,看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年。
“胡芦,你小鱼师兄回来了。”
少年的指头似乎动了一下。
又好像是错觉。
只是一池桃花纷飞。
一池青丛新绿。
一池水波轻皱。
春天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