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一路开着车,到了酉戍时分这一片最高的那条长街之上,而后停了车熄了火,倚在了那些升起的护栏上,俯瞰着这座高大磅礴的城市。
下方已经有如深渊,而远处仍旧有着更高的长街。
陈鹤安静地看着那些复杂交错的长街每一处,一直看到了很远处像是和暮色相接的地方,一轮落日正挂在那里某处楼阁的中心。
那是日沉阁。
当人间的太阳,来不及等到一些人要和心爱的人走在长街上看看它,便落在了那栋楼阁中间的时候,便代表着人间将要迎来夜晚了。
槐都的变化当然是有规律的。
最为显而易见的,便是它们总会将日沉阁斜月台这样的地方,与那些人间的景象相对应。
于是就像一个偌大的日晷一样,一点点的将时间告诉世人。
所以许春花应该很难再迷路了。
连陈鹤这样忙着卖豆腐的人,都开始找到了一些槐都的变换规律,这个总是走在槐都街头的女子自然更能找到回来的方向。
陈鹤脸上带着微笑安静地看着,那轮楼心斜阳愈发的温暖红亮。也在一点点的偏移着。
与之相对的,东面的那种带着霞光也带了一些灰色的天空里,已经有一抹月色的弯影出现在了那种色彩之后。
所以她应该快要找到那样一个青天道的道人了吧。
陈鹤静静地看着槐都想着。
槐都是很大也很热闹匆忙的,人们像是一些春日里的繁花漂在河里一般来来往往,无论是从上往下看,还是从下往上看,都是很难去在那些人流里精准地找到某一个人的。
倘若没有约定好地点,那么便只能去像与命运赌博一样的偶遇。
陈鹤安静地在那里看了一阵,又重新开着天衍车上路了。
一直到夜色降临的时候,他依旧没有遇见那样一个女子。
于是他知道,自己很显然并没有某个少年那样的逢赌必赢的好运。
所以陈鹤折回了那条巷子附近,在那个盛情邀请了他很多次的食肆里,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火锅。
而后便和老板道了别,又要了一些水,加满了天衍车的黑盒子,一路驰骋着,向着人间远方而去。
来又如风,离又如风。
或世事通通不过是场梦。
.....
在那辆天衍车离开了巷子之后,夜色里终于有个穿着碎花小裙的姑娘很是疲倦地走了回来。
一路穿过了巷子,下意识地向着过往一样推着门的时候,却发现院门是锁着的。
许春花这才发现巷子里没有停着一辆天衍车,而门上挂了一把锁。
这个小镇姑娘安静地在门口站了很久,而后抬起头,看着那些从高处照落下来的人间灯火之中,墙头那一丛很是暗淡的草。
许春花看了很久,而后踮起脚来,伸手在里面摸了摸,摸到了某些冰凉的东西,是一把钥匙。
许春花踮着脚在那里很久,一直到脚踝酸了,一直到钥匙热了,才将它取了下来,放在掌心里,看着那把黄铜色的钥匙很久。
小镇姑娘打开了门,却没有走进去。
而是推开门,在门口坐了下来,脱了鞋子,安安静静地叠好裙子,揉着自己的脚。
许春花今天并没有走很远,但是走了很多。
离开巷子,有一条很是繁华的长街,街上有着许多酒楼,小镇姑娘在那里面当了一个厨娘。
许春花低着头,看着自己小脚趾那些白色之上的红色的擦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地揉着。
其实从很久之前,她便没有再去找过了。
有时候便在巷子附近闲走着,呆呆的看着这片偌大的有如迷城一般的人间,有时候就会站在某处升上天空的街边,静静地看着推着小车在四处卖着铁板豆腐的陈鹤。
直到后来,也许是终于下了某个决定。
白梅溪雨,也许本就不是适合人间的故事。
许春花在某个傍晚安静地想着。
于是这个小镇姑娘开始穿行在那些街巷之中,开始寻找着可以让自己长久地居住在这样一个城市的工作。
......
二月晚风吹过了整个人间,那些被鞋子磨红了脚趾落在了风里,终于传来了一些很是舒服的触感。
许春花在门口坐正了起来,而后慢慢地将鞋子重新穿好,将手里的钥匙挂在了门上,起身向着巷子的出口走去,一直到巷口,这个穿着碎花小裙的小镇姑娘才停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站在风里,抬头看着那个春日里,像是夜色之花一般的繁盛人间。
所以梦里有时身化鹤的陈鹤,闲云野鹤的陈鹤,同样是一个很是遥远的故事。
白梅溪雨尚且在人间。
闲云野鹤却是在天边。
许春花安静地看着那些繁盛如星火的人间灯火,光芒照在了这个小镇姑娘平静的面容上,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然而双手十指交叉着,垂在了腹前,紧紧的,指节泛白的扣着。
.......
星光灿烂风儿轻,最是寂寞女儿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