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从文有些忐忑的行着礼。
柳青河转过了头来,静静的看了祝从文许久,而后轻声笑了笑,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祝从文?”
对于柳青河一口便道出自己的名字,祝从文并不觉得奇怪,相反的,倘若他说不出来,那大概才是奇怪的事。
祝从文很是谨慎的说道:“今日在槐都遇见了两个人,说是要来天狱,我便将他们带了过来。”
柳青河只是微微笑着转过头去,轻声说道:“只是这样?”
祝从文沉默了很久,而后咬了咬牙说道:“只是这样。”
柳青河静静的看着那些夜色里照得人间一片繁丽的灯火,而后缓缓说道:“我以为你是想要借此机会,来看看天狱的态度,亦或者.....”
这个身材高大,便是祝从文站在他身旁都显得有些娇小的天狱狱主停顿了少许,继续说道:“亦或者,表明一下你的态度。”
祝从文觉得自己的后背肯定是湿透了,不然五月夜色里风吹来的时候,怎么会有一种寒冬腊月的感觉?
这个书生沉默了很久,而后谨慎的问道:“我的态度,对于柳大人而言,莫非是一种很重要的东西?”
柳青河轻笑一声,说道:“任何一个世人的态度,对于上位者而言,都应该是重要的东西。”
祝从文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柳青河这样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二人静静的站在夜风里,祝从文虽然并不想面对着这样一个天狱之人,只是柳青河没有开口让他离开,他自然也只能默默的站在那里。
过了许久,祝从文身后的汗水渐渐被夜风吹干了一些,也正是这个时候,柳青河的声音再度在这个书生耳畔响了起来,使得那些本来渐渐风干的汗水又多了起来。
“巳午妖府找过你之后,吏部第一时间便去大理寺那边调查了你的案卷,同时也托天狱重新梳理一番你的身世。”
柳青河安静的站在那里,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祝从文忐忑不安的站着,等待着这样一个黑袍之人的下文。
可惜柳青河偏偏什么都没有继续说,死寂往往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西。
一如夜色,一如天狱的那些黑袍。
有片槐树的叶子落向了书生的肩头——祝从文脑袋一片空白,却是突然想不起来槐都哪里还有着这样的树,又或者其实有许多地方都有。
譬如巷口,譬如街头,譬如一些院子的角落里。
木旁有鬼天下安宁这样一句话,是让整个槐安都开始种槐树的由头。
只是大概心里有鬼,便不得安宁。
祝从文很是惶恐的站在那里,想着自己心里到底有没有鬼呢?
一直过了许久,直到那片落在了书生肩头的叶子被风掀动了许久才落向了地面的时候,柳青河才平静的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你大概是清清白白的。”
祝从文自然清清白白。
这个悬薜院的书生,南方某个小镇的少年长成的书生,一生之中并没有接触过什么暗流。
祝从文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也不想出什么意外,大人。”
柳青河转过头来,微微笑着说道:“但从前没有意外,不代表以后没有意外。”
祝从文再度紧张了起来,小心的抬眼看着那个微笑着的黑袍男人。
“大人什么意思?”
柳青河一身黑袍在夜风里很是招摇,这样一个天狱之主自然是温和的,只是任谁都不会将这样一种温和当做真正的态度。
“记得这个夜晚。祝从文,天狱不动世人,不代表我们不能动世人,只是我们比谁都守规矩。”
祝从文好像明白了什么,深深的低下头来,轻声说道:“多谢大人提醒。”
这样一处前身是镇鬼司的天狱,究竟是什么,自然并不是很难猜到的东西。
柳青河没有再说什么,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的槐都繁丽的夜色,而后平静的说道:“去把。”
祝从文并没有离开,只是在那里站了许久,而后很是认真的问道:“我应该去哪里?”
柳青河倒是轻声笑了笑,转身向着那条巷子里而去。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或者说,你觉得你应该去哪里,便去哪里。”
祝从文长久的站在那里,一直到那一个有着柳白猿之称的高大身影消失在了巷子里,这个书生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摸着自己的后背——确实湿漉漉的。
这个书生在那里安静的想了很久,或许是在想着某些暮色,或许是在想着某些飞溅着雨雾的白昼。
一直到想到了某个妖府之中,面对着另外一个白衣大妖之时的场景。
其实有些选择在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
从书生这么多天的犹豫里便可以看得出来。
巳午妖府与天狱之间。
书生自然更畏惧天狱,是以在那日离开了巳午妖府之后,书生才会陷入了长久的惶恐与不安之中。
一切当然都是需要勇气的。
想了很久之后,这个书生才终于叹息了一声,而后迈开了步子,向着人间灯火里走去。
他决定去敲一敲某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