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老交替之时,自然也需要极为肃穆的礼节。
人间风雪里似乎有些钟鼓之声缓缓响起。
并不悲哀,只是沉闷,就像这场不知道下了几千年的大雪一样。
那些声音汇聚向这座高台。
也只有这样,世人才能在茫茫风雪里,将目光找到可以投放的地方。
倒春寒穿着陈旧的帝袍,长久地站在那里,当世人的目光落向高山的时候,他的目光便落向了长阶。
便在那里,有个年轻人正穿着一袭道袍,平静地向着上方而来。
值得一提的是,鹿鸣不知道多少的风雪里走着的年轻人,并没有穿鞋子。
光着脚,踩在那些满是冰棱的长阶上。
身后有着一行极为鲜明的血色脚印。
倒春寒目光落向了那个年轻人的脚掌。
其实如果仔细去看,这个年轻人并没有远方的世人所看见的那样,走得极为平稳。
他的身子是在微微颤抖着的。
倒春寒的目光落在了那只被削去了许多血肉,光着趾骨在风雪里走着的年轻的脚。
神色也许有着惊叹,也许有着震撼,也许有着动容。
只是一切都沉默在苍老帝王鬓角那些已经凝结了冰雪的白发之上。
所以并不悲哀,只是沉闷。
就像这场不知道下了几千年的大雪一样。
削去了血肉,使得自己的双腿变得一样长短的年轻人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踏过了那些风雪,站在那个微微佝偻着腰看着下方长阶的老帝王身前。
北台的目光平静如水,只是面容之上满是细密的汗水——在他登临雪山高台之前,白荷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些道术,不然哪怕再如何坚韧的决定,也很难捱得过雪国的风雪。
倒春寒默默的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北台身后的那些血色脚印,一直过了很久,才轻声说道:“真的这么坚决?”
北台当然明白倒春寒的意思。
事实上,这样一片风雪国度之中的战斗,并不惨烈。
鹿鸣人的愤慨,更多是在于这个老帝王不战而降的事情之上。
他们真的有多恨北台吗?
或许也谈不上。
愤恨在风雪里理应是沉默的。
但世人呼吸粗重,并不能说有多沉默。
北台平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回头去看脚印,淡淡地说道:“确实有这么坚决。”
倒春寒没有再说什么,站在那处平台之上,繁琐的礼节,已经尽数省去。
他只需要将那样一枝权杖交给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鹿鸣陪帝或者说,鹿鸣真正的帝位,便交给了这个带着三十万青甲的年轻人。
倒春寒沉默了很久,举起了那只握着权杖的手。
穿着道袍的北台很是平静的双手合十,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冰雪莲花的权杖,其实很是坚硬,也很是锋利。
哪怕是倒春寒这样一个垂垂老矣的帝王,若是将它举过头顶,而后用力地砸落下来,足以将这个年轻人的脖子斩断。
这样的一幕确实很是诱人。
倒春寒的眼眸之中光芒不停地闪烁着。
北台安静地站在那里。好像从来不知道面前之人心中的犹豫与纠结一般。
风雪里无数人都是看见了那样一幕。
他们当然很是憧憬着那样一种画面。
不战而降的老帝王只是为了麻痹敌人。
等到一切合适的时机,他高举权杖,斩下叛贼头颅,洒下一泼鲜血,于是一雪前耻。
只可惜这样的故事,大概并不现实。
哪怕青甲正在逐渐东去。
极都之中依旧有着好似春日一般的青绿色彩,就像这样一处承天台之下的那些风景一般。
倒春寒倘若真的将手里的权杖斩了下去。
无疑便是将屠刀落向极都的世人。
这是许多人都能够看得见的故事。
倒春寒当然心中也明白。
北台就算死了,还有北园,北园死了,三十万青甲依旧会听命于那些本就属于青天道的道人。
所以那些鲜血洒向风雪故事,确实没有发生。
那只权杖极为平稳的,被送到了那个年轻人的手里。
倒春寒极为恭敬地跪伏了下去。
“下民倒春寒,拜见陛下。”
......
“我倒是没有想过北台却是有着这么大的毅力。”
南德曲很是感叹地说着。
一千多丈的冰雪长阶,他硬是削去了脚掌与一些骨头,一步步的走了上去。
作为一个感冒了,冻得不得不抱床大棉被出门的人,南德曲确实很是佩服那个年轻人。
江茱萸同样有些叹惋地站在那里,轻声说道:“说起来,其实这件事我也不知道。”
南德曲一面咳嗽着,一面转头看向了这个青天道道人。
后者极为平静地说道:“在我们最开始的安排里,并没有这样一个环节。”
南德曲挑了挑眉,说道:“所以是什么让北台坐了这样的事?”
江茱萸眯着眼睛,看着风雪里的那一处千丈长阶,一直过了许久,才缓缓说着:“师兄身为曾经的人间剑宗的剑修,应该很清楚,北家千年,历代家主,往往都是瘸子。”
就像当初在南衣城的故事一样,北台的故事,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只是一种无趣的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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