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只要一方稍微遇到一点变量,天秤就会毫不犹豫地向着一方倾泻,钢索上的人会被顽劣的风吹下,匀速的物体亦会走向未知……
平衡的稳定实在美好。可即便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不平衡,也足以击垮整个平衡的体系。更令人胆寒的是,种种不平衡的变化,大都是细微莫测的。待到拥有绝对优势的对方站在自己面前,千里之堤,也早已溃于蚁穴。
这样的稳定是脆弱的,被时间的风一吹就倒,是转瞬即逝的。所以,平衡万万不可取。
走过极端理想主义的思索,阿伯霍斯不得不反思起来——这些年来,自己又是如何控制住随时都有可能崩溃平衡的稳定的?
想要得到一切的人,是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平衡的。多年以来,绝大部分的冲突都是由自己出面调解的,这不假。倘若自己消失了,不存在了,这样的冲突势必在顷刻间便会再次爆发。正是因为自己,或是和自己一样的那部分强大神明的存在,才让他们其下的平衡得到保证。
为什么呢?
格里高利只能约束自己手下那群教士;奥西里斯,拉,莉莉丝,伊特萨姆纳,马尔杜克,维拉科查,维齐洛波奇特利,阿胡拉·马兹达,安哥拉·曼纽,奥丁,泰瑞西斯,宙斯,穆罕默德,也只能约束一小部分和自己关系密切的神明。
唯有自己,才能解决所有人的矛盾。——即便是上述的那小部分神明间的冲突。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都是跟随各自命运汇集到自己身边的?所以……
因为他们都愿意接受负有权威的第三者的调解?所以……
是权威。绝对的权威。平衡是脆弱的,唯有绝对的优势才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撼动。即——绝对的统治。只要存在一个至高无上的神明,其权威足以掩盖过一切光芒,其下的稳定就能得到保障。
……
阿伯霍斯又深深陷入了彷徨。因为,这也意味着,只有那至高无上的唯一——即他自己,无法享受到稳定。因为他必须站在最高处,以为所欲为者的姿态蔑视一切。君王。
这样以一己之力治理天下的思想,固然存在弊端:国家的一切都会严重依赖于君王的素质。可这没关系,阿伯霍斯对自己的能力与耐心很有自信,而自己的寿命亦无穷无尽。于是唯一的弊端也解决了。
所以今后,只要迈过自己这一关,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他的思维由此开阔起来,接下来的几日,就连最重要的问题,也在君王这个词出现在他脑海后,被一并处理掉了。
绝对永恒的稳定,于全局亦是如此。
如果能对切尔纳伯格形成绝对的碾压,双方的局势不也就达到稳定了吗?
当然,这些都是不容易的,需要从长计议。
唉,阿伯霍斯看着星光闪烁的宇宙,唉,心中悲苦的火焰,像是永不会熄灭的恒星般持久。那高温,甚至已经灼伤了他自己。
他当然可以选择漠视这些,放任这一切,统统不管。可若是这样,迎接他的就只有颠沛流离,永不得宁日。即便这一切都尚未确定,但他必须这样假设。因为相反的是——如果假设不确定的对方会对自己宽容,这与自杀毫无区别。
孕育朕的,终究毁灭了我。
“阿伯霍斯,他们找到了一颗适合居住行星,那里的恒星还很年轻,我们可以……”
“不,”阿伯霍斯第一次打断克罗维托的话,“再年轻的恒星,也终有走向毁灭的时刻。待到它毁灭之时,我们辛苦建立的一切也会遭受灭顶之灾。”
“那你的意思是……”
“继续探寻,找到一颗不依赖恒星的行星,用我们自己的力量来改造它。”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阿伯霍斯这种几乎发号施令的语气令她感到一种陌生的情感,似乎是感觉到眼前人与自己的距离骤然变得遥远。尽管困惑,可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又偏偏告诉克罗维托,这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她只是继续陈述现状:
“主要是,部分神明已经厌倦这样无休无止的搜寻……”
“这是为了稳定所必要的努力,”他的眼眶中闪过一瞬柔和的光泽,“克罗啊,让他们再多坚持一些时间,相信我,今日的努力绝不会付诸东流。”
“……好。”
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