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掰着指头一个个地数,越是数着,头脑便越是明了;越是数着,心间也越是弥漫出一阵阵从未有过的沉闷与疼痛。等到十三年的光景转眼间在他的指尖流尽,男人也完全地陷落于一种介于明朗与昏沉的冲突态之中。
他原本只是打算改南下为东进,渡过杜阿特运河就能抵达费德提斯大陆,一块神秘的——至少他还从未踏足过的东方大陆。然后再继续不停地游走、询问、探索。不停,直到他的赌约胜利为止。可海浪拍起的凉水却叫他如梦初醒。男人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产生迟疑,或许是那数不胜数的刑法令他胆寒,又或是这日复一日的奔波使他麻木。总之——
不、现在还不能放弃。男人咬紧牙关,开始拼命地强迫自己的大脑回想与、阿波罗妮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彻底改变了自己的过去,造就了他如今的点点滴滴。他曾也会不时地追忆某些属于过去的情节——不、不、男人卖力地摇着头,同船的人都以为他是受不了颠簸。可他不过是想刨除杂念与自我怀疑,再安静地观看一会儿过去的画面。
这场自我的拉锯战,最终以男人的胜利告终。他如愿以偿地在梦中见到了阿波罗妮与小缪斯。作为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奖励,他决定继续弗德提斯大陆的探索。
因此,便开始了十四年、十五年。男人已经痛定思痛,并对他的探索之途投入了新的激情。他对天宣誓,自己将以超人的意志永远战斗下去。接着便是二十六年、二十七年。真是难以置信!在男人那神乎其神的毅力下,那新的热情仍旧保持着,甚至保持得十分良好。
于是便有了五十年、六十年、一百年、一百五十年!男人走遍了整个弗德提斯。直到关于他这个幽灵的传说已随着他的足迹散布在东方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后,他又决定北上,穿过无边冰原,东渡白隘海峡。又是一片新大陆,以及……
两百年、三百年、五百年、八百年、
……
八百零一年,八百零二年,八百零三年、
……
八百零三年零一个月,八百零三年零四个月、
……
八百零三年零四个月零三日,八百零三年零四个月零七日、
……
“想好了吗?”
“嗯。”
男人瘫坐在雨林尽头,是依靠着木桩才不至于倒下。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说,他还是个活人,但他通身却都散发着应当独属于死亡的颓靡。就连他的应答——那团浊气,似乎也已并非再是来自他的肺腔,而是来自地狱的喉咙与声带。有毒的气体腐蚀了他的腭舌齿唇,才使得他的话有气无力。
“八百零九年,外加九个月零十一天。要我说啊,已经很不错了。”
那声音的同情与怜惜丰裕得令人厌恶。
“嗯。”
“在宣布我所希望夺走的赌注之前,你可还想知道复活之法究竟在何处吗?”
“不了。”
男人很清楚,是自己没能坚持下去。这个世界的未知竟是如此的广阔:极北之地,极南之岸,无尽的海洋,深渊般的海底……还有太多太多的地方他没去过,尽管已经坚持了八百多年,但未知的可能性仍是无限。
以无限去探索无限,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更何况,即便他的生命无穷无尽,但人的精力与信念,却终究是能一眼就看到底的。
“真的不了?可要是不让你看看的话,我总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啊。”那声音又说,“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这个世界上或许根本就没有复活之法。哎呀呀,万一我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你怎么办?”它似乎觉得这很有趣。
骗……男人却依旧提不起劲。
即便是骗,又能如何?
过去的八百余年,几乎完全都建立在那则赌约之上。旅途的初衷,以及赌约的初衷,自然都是为了找到、并利用所谓的复活之法。可在亘古不衰的时间的长久磨损之下,自己究竟是要用这个东西来让谁起死回生,男人早就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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