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晚了,外面打更人已经不知道第几回走过,梆子声敲响,打更人喊:“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张贲终于推开院门走了进来,摇摇晃晃的,见厅堂灯还亮着,林鳞游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便踉跄着走进去,一张胖脸喝得红彤彤的,尤其是鼻尖,在火光下一照,红到反光。
“二弟,怎……怎么还不睡觉?”张贲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手一伸,将桌上的杯子都打翻了,他赶紧抓住杯子,给自己倒了水,咕嘟咕嘟连灌好几杯。
“等你。”林鳞游默默道,“跟谁喝酒呢?”
“南司的张信。”张贲笑笑。
“还有呢?”
“袁江,庞膺……”
“你不是跟庞膺有仇?”
“你管这么宽?你又不是我老婆!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大老爷们喝点酒怎么了,叽叽歪歪的。”张贲还不乐意了。
“还有谁?”林鳞游继续盘问。
“王谦,李春!”张贲看一眼林鳞游手边的台球,“没了!”
“果然。”林鳞游举起手中的台球,“我就说,他怎么会知道台球的样式,居然,还是纪纲他老人家亲自派人给我送上来的,我真是受宠若惊啊!原来是大哥你的面子大。”
“二弟,你听我跟你说。”张贲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眼前比划着,“江湖,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庙堂,也是一样的。你懂吗?”
“我要是不懂,会收下这礼?”
“懂就对啦——”张贲最后一个“啦”字拖长了音,接着拍着林鳞游的肩膀,跟所有喝醉了酒的人一样,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语重心长,烦且又烦。
虽然烦,却是个好机会,因为酒醉的人,往往说的都是真话,真到他们醒来就后悔的真话。
“你们张家,能玩得过纪纲吗?”林鳞游开始套张贲的真话。
“二弟,你是熟读历史的。”张贲道。
“我没有熟读。”
“有人熟读。”
“那个夏堤?”林鳞游道,“你一个锦衣卫,不怕科道官把你卖了?你相信他?”
“我相信我们老张家,更相信历史。”张贲斩钉截铁道。
“历史,或许,是可以改变的。”林鳞游幽幽道。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张贲道,“二弟,硬碰硬,是碰不过他们的。要以柔克刚。”
张贲跟丘玄清道长不是白混的,太极心法都使出来了。
“至少,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他们暂时不会对你我下手了。”张贲道,“等此间事了,你我就好好做个闲官,不问朝廷中事,你也可以好好打你的台球了,到时候,大哥陪你耍两杆。”
“事儿能了吗?”只要人在江湖,人在朝堂,有人的地方,事儿就躲不了。
“总有了却那一天的。”张贲拍拍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
林鳞游很明白,若不是有张贲在,他难以在大明生存,或许,早已死在纪纲他们刀下。
他也决定暂时抛下他和李春等人的私人恩怨,因为不想成为他人的一颗棋子。
张信他们目前,显然是还用不上他这颗棋子,反而因为他这颗棋子,还打乱了他们的谋划。
“大哥,谢谢你。”林鳞游忽然道。
张贲笑道:“谢啥?咱兄弟之间,还说什么谢字?感情淡了啊!”
……
忽一日,消失无踪的裘不得竟又找上了门来:“林兄,我有一事相求,这事你替我办了,那些黄金,我也就不提还的事了。”
锦衣卫可到处在找这家伙,林鳞游赶紧将他带到自己房间,轻掩上门:
“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