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衡醒了,可他嘴里被塞了帕子,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对王芪其实也无话可说。
王芪反倒是有了谈兴:“别怪兄弟动手,是你做事不谨慎,主子不得不放弃你。不过,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一会儿动手快些,给你一个痛快。”
道衡冷眼看着王芪。
王芪又道:“我其实很佩服你,当了十二年的和尚,我连半个月都受不了。
你看,你天天念佛经,把自己念傻了吧?佛祖说不杀生,你就真以为主子也是不杀生的?
主子被人算计了这么一回,你又被衙门死咬着,肯定没有活路了。
我若是你,我根本不会跑,没用的,老老实实赴死,给主子省点力气。
要不然,你落到衙门手里,你还得多受活罪。”
道衡垂下了眼。
是的。
无论是落到顺天府,还是落到徐简手中,他都免不了活罪。
他不会出卖主子,势必会受各种刑具折磨。
可他也不想死。
哪怕主子想杀他,他也绝不会出卖,之前逃走,也只是想给自己一条活路。
只要能逃出去,从此彻底隐姓埋名。
可惜,另一把刀拦住了他的去路。
有那么一瞬,道衡很想问问王芪,那个守在院墙外的年轻人叫什么名字,只看那双眼睛,他就知道那人不好惹。
不过,道衡发不出声音来。
而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下一刻,道衡就不想问了。
以他对王芪的了解,王芪可能不清楚院墙外另有刀子。
王芪不知道,主子还点了另一把刀。
呵!
那人是年轻,煞气不足,但假以时日,刀锋磨得银光闪烁,那就在王芪之上。
道衡想,王芪奉命杀他,那他也给王芪留一点惊喜吧。
等王芪有朝一日发现了那一把锋利的刀子,啧!
这戏好看。
他在地底下看着,也挺有意思。
夜幕降临了。
各家都在烧饭,各种味道杂在一块,反而把血腥气都盖过去了。
王芪一刀刺进道衡的心脏,毫不拖泥带水。
他没有拔出刀子,只把自己沾染些血的外衣脱了,换了身干净的,从柴房出来,他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了灶台,噼里啪啦的柴火之中,烧得一干二净。
都收拾好了,王芪从宅子里出来。
胡同里都是回家吃饭的人,你来我往的,没人注意身边经过了谁。
王芪脚步匆匆,在其中并不显眼。
迎面走来一货郎,上了年纪,脚步还算稳健,因着他东西多,边上人都会避一下。
王芪也避开了半步,他对货郎并不关心。
而他不知道的是,佯装看路、避让行人的货郎看了他一眼,把他的模样深深印在了脑海里。
翌日一早。
这所宅子大门紧闭。
到中午时,左邻右舍心生疑惑,热心的老大娘来敲了敲门。
这种群居的大杂院,白天都是大敞着门的,家家如此。
敲了半天,没有一点动静,老大娘疑惑地走了,到傍晚又来敲了一回,还是没有反应,便招呼了邻里。
为免里头出事,架起梯子,有人爬进去后开了门。
大伙儿进去一看。
大件都还在,细软都不见了,人也没有一个。
正当所有人一头雾水之时,边上传来一声尖叫,吓得人毛骨悚然。
凑过去一看,柴房里有一人,已经死透了。
死人是大事。
消息一下子就传到了顺天府。
单慎还在为城外那几具无名尸体头痛万分,一听城里又发生了凶案,一个头两个大。
“死者姓甚名谁?到底什么状况?”单慎忙问小吏,“你刚说哪儿?四道胡同?”
小吏忙道:“就是四道胡同,具体的还不清楚,老百姓来报官,说得不太详细。”
这不稀奇。
遇着这种事,淳朴的老百姓又怕又急,常常说不到点子上。
一旁,徐简却抬起了头,问:“四道胡同?先前最初发现道衡行踪,是不是就在那儿?”
“国公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单慎道,“就是那里,但道衡早就不见了。”
徐简提了一句后,再不表态了。
他是来督查陈米胡同的案子的,顺天府其他的公务,他并不插手。
即便,此时此刻他很清楚,死在四道胡同里的是道衡。
昨日,玄肃一直盯着。
徐简的布局很直白。
东宫里放了话,那偷听的暗桩一定会把消息递出去。
他们查得紧,幕后之人不会坐以待毙。
晋中暂且够不着,石哲一问三不知,对方必须严防死守的自然是古月商人。
玄肃亲眼见过苏昌走出陈米胡同,但对方不知道,以为他们还在调查。
苏昌毕竟是古月人,不至于真被随手抛出来当弃子,最有可能被放弃的还是“道衡”。
上一回,对方用道衡钓鱼,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杀心。
徐简看穿了,却也没有救道衡的意思。
道衡跟了那人太久了,他知道很多内情,也一定忠心耿耿。
正是因为太熟悉对方断尾的举动,因而即便断到自己身上时,会想逃,却不会出卖。
看多了,习惯了。
想从道衡口中挖出消息,不会比从王六年的嘴巴里问话容易。
曹公公那等手段,王六年都没说几句真话,道衡也是宁死都不会吐露的。
所以,玄肃坐实了道衡的死亡。
同时,玄肃看清了动手之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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