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爱卿,朕眼下颇为犹豫。
邵儿身边不缺正直之人,三孤也好,徐简也罢,这些年没少提点他。
学坏容易学好难啊,一个刘迅,能让邵儿在陈米胡同乐不思蜀,朕把东宫的人手都撤换了,还是出了一个冯内侍,那人和王六年是一伙的,他嘀嘀咕咕几句话就……”
林玙面露惊愕之色。
他知道冯内侍让人跟踪徐简,他也想到宫里会查一查殿下身边的人手,只是没有想到,这就已经查到了冯内侍,以及,此人竟然与王六年有关。
“您的意思是,李汨……”林玙摇了摇头,“臣听说李汨确实已经死了。”
圣上看着林玙,道:“李汨死了,一样还有活着。有人见不得邵儿好,见不得朕好。也对,当年腥风血雨,毒杀定王,弄出了假山贼,最后皇位却落到了朕这儿,哪能甘心?”
林玙抿住了唇,犹豫着要不要借此提及定国寺大火。
还未等他考虑周全,圣上已经先开了口:“朕今儿叫爱卿来,是有事商量。”
“圣上请说。”林玙道。
“邵儿的性子,必须得磨一磨了,”圣上叹道,“之前徐简与朕说过,邵儿从记事起就是皇太子了,很顺利,也让他缺了信心。
他没有从普通皇子到皇太子这一身份的转变,也就没有那步步小心的克制与谨慎,所以才有了小御座,让他多少感受一下不同。
可惜,还是不够。”
林玙敏锐,一听这话,心里一颤。
他不由看了眼曹公公。
曹公公至始至终都站在帘子旁守着,神色十分严肃。
林玙见此,大致坐实了心中猜测,道:“您若想走这一步,风险很大。”
圣上呵的笑了声。
林玙的确聪明,难怪先帝在世时格外喜欢他,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爱卿不妨细说。”他道。
林玙没有立刻开口,拧眉沉思,斟酌再斟酌。
圣上不催促,他知道兹事体大,都需要深思熟虑。
良久,林玙才道:“您想要‘废太子’,这是手段,并非真断了他承继的路,您只是想借此给太子紧紧皮,让他明白太子之位不易坐,明白江山不易扛,等他有了储君之姿,您再册立,也就让他有了一回‘转变’的体验。”
“先前陈米胡同事发,朝中有不少对殿下的弹劾之声,直到禁足解除之前,都有人费心思想把殿下拉下来,您当时都压下去了。”
“臣听徐简说过您的考量,陈米胡同那事儿,殿下有大错,但也有旁人算计。明晃晃的算计下,连您最宠爱的太子、您都会严惩不贷到废弃的地步,这会影响到其他殿下。”
“他们最大的也不过八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一旦有人豁出去铲除异己,殿下们成长堪忧。”
“这一次围场出事,伤是伤了不少,却也没出人命,遇着黑熊算是运气不好,去围场亦是您点的头,您若因此废太子,着实说不过去。”
“您即便要给太子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也得让他心服口服才是,万一打击过度,殿下一蹶不振,那真是事与愿违了。”
“储君之位,立也好、废也罢,于时运终究影响极大。”
林玙说完,躬身行礼。
今日状况实在惊心,饶是徐简的目的就是换太子,林玙敢说,徐简此时此刻也想不到圣上起了这个念头。
当然,林玙不会暗喜,因为他很清楚,圣上的废与徐简的废是两回事。
圣上是手段,徐简那要的是结果。
而林玙在御前,必须把所思所想、好好坏坏都讲一遍,这是他必须摆出来的态度。
不是只有他林玙才带了脑子,圣上想出这办法来,其中弯弯绕绕,岂会没有想过?
林玙说的这些,圣上心知肚明。
圣上需要的是有人能“推一把”,坚定一下想法。
哪怕林玙执意反对,这事儿大抵最后也会推进下去,只是他和圣上在见解上会疏远些。
那才是林玙不愿意的。
再者,即便是两回事,这也是一大步。
圣上认真听完了林玙的话,颔首道:“朕明白爱卿的想法,所以,朕要废、也要废得有理有据。”
能让其他有谋算的臣子们投鼠忌器,多多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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