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是露天环境,来此的十人似乎有些过于神经过敏。
他们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眼睛一直时不时在往旁边四处扫视,仿佛生怕下一秒就有老鼠大军从街道两旁杀将出来。
尤其是周游并未驾驭着那台一看就很能给人信心的人形装甲,更让这些人心里没底。
苦工们被老鼠监控奴役了这么多天,虽然心志足够坚韧,但显然还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见状,周游先用缓和的语气微笑开导道:“你们不必紧张,我既然敢在露天环境里接待你们,自然是有所依仗。别看追击部队现在还没返回,没什么空中力量和机动力量,但就咱们这些剩下的步兵,也足以靠着手里的刀枪剑以一敌十。哪怕再来个几万老鼠,只要敢和我们正面交战,那其实也不够我们杀的。”
周游这样一表态,这十人的精神果然放松了不少。
其中一名比较年轻的小伙子便率先说道:“周先生,我们已经知道你们是从乐来县过来支援的了。总之,我们能活下来,真的要感谢伱们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代表不了其他人,所以我只代表自己,往后周先生您要能给我一口饭吃,我就为您卖命一直卖到死。”
小伙子先表了态,九人也都陆续跟上。
很显然,这十个人在来这边的路上,甚至可能是在那边选代表时,就已经做了简单商议,拿出了统一的决定。
这三千七百人,大多都是劫后余生,深刻地知道在如今这世道求生有多么不容易。
哪怕各自或许在外面还有亲朋好友,但眼下却真管不了那么多,首先得要让自己活下来,再争取能活得更好,也才能有去寻找搜罗以及救援亲朋好友的可能。
如果要投靠谁,对康岳县府已经倍感失望的他们,自然毫不犹豫地知道自己该选谁。
这支乐来远征军的强大,已经毋庸置疑。
在这老鼠的巢穴中能活这么多天的人,基本都已经是清醒人,明白人了。
周游微笑点头,“那么,我就代表我自己,以及乐来县治安大队大队长邓涛,还有我们乐来县府,欢迎各位同胞的加入。你们受苦了,我们也来得晚了些。唉。”
有一名看起来伤势很重,脸上好几道伤疤,身上也缠满了绷带的中老年男子连连摇头,“周先生你不要自责,这本也不能怪你们。现在全国上下哪里不一团糟,我们康岳县有康岳县的麻烦,你们乐来县也一样有你们的麻烦。在断电断网之前,我都已经听说不少地方的县城都沦陷了。你们这还能分出人手不辞辛劳地来帮我们,实在已经感激不尽。”
周游转头看着老男人,心下略感疑惑,说道:“你伤势看起来似乎很重啊,按理说你该在医疗车里好好休息的,怎么也过来了?你是……”
老男人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无法掩饰的刻骨铭心的痛恨与愤怒,稍微用了几秒才勉强冷静下来,“周先生,我听人说了,杜克是被关在这车里吧?一知道这事,我是没办法控制住我自己。我心里……实在是太恨,太难受了。我不过来找他算清楚帐,死了也不甘心。”
见老男人老不说清楚自己的身份,旁边一名中年女子插嘴道:“周先生,这位是王文明王老板,就是投资建那个厂子的老板,也就是大家通常嘴里所说的王老。”
周游一愣。
之前查询资料时,周游其实看过王文明的照片。
在照片里,这名年纪大约六十多的中老年穿着修身的笔挺西装,虽鬓生白发但依然精神矍铄气宇轩昂。王老似乎特别注重个人健康,虽然年纪大了,但却从不疏于锻炼,照片里的体型却保持得非常好,一看便很有气度。
可周游面前这小老头,蓬头垢面也就罢了,脸上那么多纵横交错的伤疤也就罢了,但脸上却是浮肿滚圆,和照片里的脸型都完全对不上,以至于周游都没能认出他来。
与通常意义上的所谓商人不同,王文明在乐来与康岳县乃至于整个繁阳市的名声都算得上极佳。
两地的不少学生都习惯性地用王老来称呼他。
王文明发家算早,大抵二十来年前就有了上亿的身家,这么多年下来步子也算走得稳健,总体的个人资产与蒋周家中应该不相上下。
和蒋天不同的是,王文明非常热衷于慈善,尤其喜欢修学校,在繁阳市里资助了不少学校以修建教学楼,也创办了平均每年至少赞助三百名贫困生的奖学金。
正因着王老多年来做出的卓越贡献,当初在发现他一家人被困杜家村时,康岳县才将其作为重点解救对象给报了上去。
当初下暴雨之前,康岳县府本来已经在制定行动计划,想派遣出一支行动队来通明镇。当然本次行动的主要目的也不只是为了王文明,同样也是为了将这边的被困民众给接走。
那和谁也不曾想到竟会突然天降暴雨,并引发泥石流导致断电,再后面就是康岳县里的老鼠们在不少地区无法无天起来,此后救援通明镇一事就没人再提了。
这真不能怪康岳县府,实在是无能为力。
既然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周游也是站起身来,十分尊敬地说道:“王老你好。我也正好有些和杜克相关的事情想咨询你们一下。还请你将你知道的事情都从头说起。放心吧,他人就在我手里,自然该怎么料理就怎么料理。他也再翻不出什么风浪来。我承认自己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之前时我对他就有所怀疑,如果你们需要我帮忙主持公道,我没有问题,责无旁贷。”
周游的态度表得很明确。
那十人对视一眼,似乎是用眼神互相给打了打气,然后众人的目光再聚焦到王文明身上。
老先生深吸口气,开始率先娓娓道来。
杜克的确是杜家村本地人,这毋庸置疑。
不过杜克虽然也是本家姓,更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杜克在当地名声非常糟糕,甚至可以说是稀碎。
用村里的老人说,这人打小就不学好,读书时三天两头逃课,连初中都没读完就跑出去跟着人学混社会,但也没混出个什么名堂,只学会了好吃懒做与滥赌。
这人赌得还大,基本上兜里有一百块钱他就敢去打十块钱的麻将。
早年时,幸好杜克的爹生意做得还行,趁着村子发展好,开了个五金建材店,倒是赚到点小钱,勉强能把这玩意儿养活。
大概在杜克二十来岁那年,他爹出了不少彩礼可算给他讲到个隔壁村的媳妇,希望他往后能安生过日子。
也不求他能出人头地了,勉强传宗接代也还行。
后来又过了好些年,虽然杜克滥赌外加好吃懒做的习惯没有改,但这家人的小日子勉强还过得下去。
不承想,这家伙结婚之后理所当然的总找家里伸手要钱。
他的理由还特别充分。
杜克的爹妈听他说要给儿子买奶粉,又总不能不给。
得了家里“支援”,这家伙赌得是越来越大,输得也是越来越多,在外面欠的赌债更是越来越多。
到后来,这人终于是一脚踩进了深坑里,欠上了几十万的高利贷。
没办法之下,杜克的爹妈把五金建材铺面和刚修好的两层小洋楼给卖了,一家子又搬回深山里将塌未塌的老屋,勉强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可即便他都赌成了这样,他老婆还是没跑,依然陪着他熬苦日子。
但他这样死性不改,便迟早有一天会找到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一次,杜克的爹妈推了一三轮车的水果去城里卖。他媳妇看二老东西带得太多,担心一整天都卖不完,也跟着进了城,留下杜克一个人在家照看刚满四岁的儿子。
结果这家伙竟把儿子扔在家里一个人看电视,自个跑去村街上的麻将馆打牌了。
更离谱的是这家伙一打就打到了傍晚八点,他爹妈和媳妇都卖完水果回了家,都压根没想起家里还有个儿子。
结果就是,他四岁的儿子大概在傍晚七点过的时候饿得实在不行,出门找爸爸,然后一个脚滑栽进了河里,淹死了。
两位老人和孩子妈是先在河里找到的娃的尸体,再从麻将馆里揪出的他。
在知道儿子已经淹死了的情况下,这家伙嘴里竟还叫嚣着别急,让我先胡了这一把,早下葬晚下葬也没什么分别。
在被两位老人强行拖下桌时,这货竟还挣扎着想回牌桌,嘴里喊着我都清一色带双龟,下的三六九的轿,铁自摸关三家。
再后来,他老婆终于忍无可忍,跑出去打工再没回来。
又过了小半年,两位老人先后病逝。
这畜生非但不伤心,反而只乐呵这下终于没人能管自己打牌了。
就是可惜没了经济来源,他打牌又老欠账不还,就连村里其他也烂到某种境界的地痞无赖都看不起他,懒得搭理他。
这家伙也死皮赖脸地不在乎,成天自己端着个搪瓷茶杯在麻将馆里厮混,哪怕只能在牌桌边看着别人打,自己时不时报个膀子都能乐呵个大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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