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半,他听见隐约的口琴声音,便拐了个方向,找到了翘着脚坐在林中一座树桩之上,闭眼吹奏轻快音律的安德森。
不得不说安德森吹奏的水平很不错,是那种你走在街上听到,会忍不住往他的帽子里丢两枚硬币的程度。
这是首听起来隐隐有海风拂面感觉的曲子,音调像被海浪抛起又落下,却不曾陷入困顿,并不复杂的旋律重复如同一艘远航归来的帆船,连接着人们的憧憬与思念。
……好吧,现在应该都是蒸汽船了?对海上生活缺乏了解的道格拉斯稍微更正了一下自己的联想。他没有靠近,就这么倚在树干上听着,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外套上的口袋。
那里面塞着一张叠成小块的报纸,在反复翻阅之下折痕处已经快要断裂开来。
窸窸窣窣脚步声从侧方靠近,怀里抱着几朵蘑菇,头上顶着简陋花环的凡娜缓步靠近,看到道格拉斯时“咦”了一声:“你不是负责做饭吗?”
道格拉斯冲她一摊手:“做完了,大概他们也快吃完了吧。”
“*因蒂斯粗口*!”凡娜睁大了眼睛,很是愤懑地冲到他面前,看架势是想把蘑菇糊在他脸上,“怎么不等我!晚点再做啊!现在回去岂不是根本没肉吃了!”
与蘑菇的距离小于五米,道格拉斯左手上“蠕动的饥饿”顿时哀嚎挣扎起来,五只手指都在抽抽着往下缩紧想要逃走。道格拉斯急忙秦王绕柱一般与凡娜拉开距离,急到:“瞎摘什么东西啊,你又不是‘猎人’!扔了扔了,万一有毒怎么办?”
“有毒你就回去放在锅里,吃不死那帮卷毛狒狒,胃口比白鲸还大!”
话虽这么说,凡娜还是毫不心疼地转手丢掉了蘑菇——这玩意儿在雨后的森林里到处都是——她笑眯眯地凑近,把头顶花环摘下来,扣到了道格拉斯头上。
后者眉毛一挑:“干什么?”
凡娜打了个响指,原本只是几根枝条穿插着草叶的花环“嘭”的一声,忽然绽放出大片重瓣华美的因蒂斯蔷薇,一下子从简陋变得相当惹眼。
魔术师脸上写满了“快夸我”,颇有些自豪地抬起下巴,顺便在言语上对他之前的嘲讽做出了回应:“看你最近没什么精神,就送你一个免费的魔术吧!好好儿学着点,连这点花招都不会,说你是‘戏法大师’也没人信。”
道格拉斯愣了一下,抬手去摸头顶花环,将它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虽然是一些幻觉上的小把戏,它的美丽却不会因此减损半分。
他想说其实我“戏法大师”魔药有消化了,扮演守则也总结出来了,而且我也不是心情不好……但最后,他反手将花环稳当地戴回凡娜发顶,温和地笑了笑:“还是你戴着比较好看。”
凡娜刚想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安德森的轻咳声便从两人后方传来:“可以了,打情骂俏也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这算什么打情骂俏……道格拉斯和凡娜脑海里同时冒出类似的想法。前者觉得这属于和朋友的正常交际,后者觉得这清汤寡水一点荤腥没有的夸赞再多来点也没问题。
同时挑衅了两个人的安德森缓步靠近,看向道格拉斯,笑着打趣:“看来还是美人计管用。”
戏法大师视线在他脸上扫了扫,友情提醒:“其实你更对我胃口来着。”
呃,忘了这小子喜欢男人……安德森表情微妙地僵硬了一下,还没再开口说什么,道格拉斯就倍感无奈地摊开手:“别轮番上阵给我心理辅导了好不好?我没什么问题,懒得说话那是气的。”
“真不是吓的?”善意调侃的同时,凡娜却是直接伸手从他外套口袋里掏出那份旧报纸抖搂开来,粗略的扫了一眼,“该死的人都死了,你生气也没用。”
道格拉斯叹了口气,将报纸拿回来,用力地攥做一团之后,点起火将这几张纸烧做灰烬,随手撒进风里。
“这不是有没有用的问题,”他说,“而是因为无动于衷的话,我会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不再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