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没想到定远侯竟想得如此周到。
“黄大鞋——”
“在,在呢。”
黄大竹老脸堆笑,看着儿子捧着的一块碎银和一块银锭,拿起五两银锭放在口边,想了想又放了下去:“忘记了,这牙不经用了。”
黄大鞋拿起银锭子便咬了一口,递给黄大竹:“爹,看,有牙齿印,是真银子。”
真银子啊。
多少年,多少年不曾见过了。
在这盐场里,几是没银子的概念,制盐换粮,以粮换其他物资,银子,好久远的事了……
黄大竹疲惫地坐在了地上,看着还在排队中的众灶户,一个个喜气洋洋,兴奋不已,即便是拿到银钱的也不想回去,就这么想留在此处,再看顾正臣,他坐得很是端正,对待每个人都是那么有耐心,一笔一笔计算,说清楚了,然后再让人摁手印。
没有质疑过灶户报上来的数字,事实上也不可能有人虚报。
终于不用被盘削,被欺压,谁不珍惜至极,感恩之下,怎能欺骗?再说了,摁了手印的,倒查下来,一旦出了问题,那将沦为整个盐场的耻辱与笑柄,想抬起头都难,他们的儿子将孤老,女儿也将无人敢要。
黄大竹躺在地上,挥手赶走想要拉自己起来的黄大鞋,轻声道:“我就说,明有日月,不会没有光照世人的那一天……”
秋娘端着热腾腾的粥送至。
顾正臣摆了摆手:“给灶户办账要紧。”
秋娘看向孙甸,孙甸冲着众灶户喊道:“定远侯为了咱们,从乐安走了三十里路来盐场,白日里滴水未进,现在都三更天了,诸位能否等上一等,就等定远侯吃一碗粥。”
“能!”
“定远侯就吃几口吧,要不然,我等愧疚。”
顾正臣眼眶微热:“该愧疚的是朝廷,是百官,不是你们!为了这一日,你们等了多少个日夜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一刻也不能!”
“定远侯不吃粥,我们不领钱!”
赵瓜喊道。
“对!”
一群灶户喊起。
孙甸深深看着顾正臣。
为了我们这种不起眼的草民,他竟忍饥挨饿到现在,甚至脸上也不见半点不耐烦之色,疲态已显,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是一个真正为民的官。
顾正臣接过秋娘手中的粥,看着众灶户,问道:“你们也没吃晚饭吧?房指挥同知,命军士从盐场提些粮食,就地埋锅造饭,让大家喝碗粥,夜里冷,喝完暖和些。”
房大庭、刘同归肃然领命。
到这个时候,房大庭、刘同归已经被顾正臣所折服。
从白天忙到晚上,以雷霆手段灭杀郭临川,又忍着疲惫补偿灶户。
要知道顾正臣是文臣,不是大老粗,他也同样走了三十里路过来,青州军士中午与黄昏时,还多少吃了些补充体力,可他从始至终都在忙。不说其他,单单就这份毅力与自控力,就足够令人敬佩。
何况,他做的事让两人,包括青州军士见识到了,什么才是人心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