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粮、解粮,原本是朝廷衙署职能。只不过,明代开国初期有着一定的历史特殊性,朱元璋选择了粮长制。
受连年战争影响,许多地方人口数量锐减,大地主所剩不多,土地也变得十分分散,完全依靠地方官来收粮,对县衙来说是一种巨大压力,为了转嫁这种压力,更好完成征粮任务,粮长制便出现了。
粮长的人选很简单,在征粮万石的区域内,谁纳粮最多,排个名次,选择前四名,那你们就是粮长了,然后瓜分区域,各自负责区域的两税收运。
明初的治理,所依靠的并非是大地主,而是中、小地主。
粮长制、里长制的设计与出现,与此时的土地形态,人口分布,经济关系是适应的。
只是粮长手握协助朝廷收运税粮的权力,他们是会借此机会营私,盘剥百姓,中饱私囊。
顾正臣不知道这是老朱的疏忽,还是老朱的妥协。
事实上,粮长制的缺陷不在于粮长收运税粮,而在于缺乏过程监督,缺乏中间环节的补偿,粮长是中小地主,他们不是提款机,一年提两次也就罢了,抗下也就过去了,若是每年提两次,他们自然要想办法收点手续费。
顾正臣的强势让周大禄感觉很不舒服,但又不敢公然与顾正臣作对,此人句容的风头正盛,深得民心。
当然,周大禄也不敢去找老朱辞去粮长,如果老朱深究下来,自己的皮估计也能挂在土地祠里,告状这种事就算了吧。
“县太爷说该怎么做,咱就怎么做。只是若不能一视同仁,呵呵……”
周大禄服软。
顾正臣看向骆韶:“传所有粮长,后日至县衙议事!”
骆韶见顾正臣认真,只好答应下来。
回到县衙。
顾正臣坐在二堂,略是沉思,开始落笔。
张培端来茶碗,看着投入的顾正臣并没说话,只是站在一旁安静地陪护。
直至两个时辰后,天色暗了下来,才收笔吹墨。
“老爷,这是?”
张培好奇地问。
顾正臣将一张张纸叠在一起,肃然道:“今日看粮长淋尖踢斛,还在斛与秤上使了手段,县衙中人习以为常,认为这已是‘约定俗成’之事,大可不必废禁。说起来,粮长之所以肆无忌惮,还是因为县衙在为其背书,县衙牵涉其中。”
“其他府州县如何,我们管不得。但皇帝既然将句容交在我手上,定要整顿。只是仅仅整顿粮长并无作用,还必须整顿县衙胥吏与衙役。这一篇《句容县治,胥吏与衙役的明德与新民之道》,旨在告诉胥吏与衙役,取好处于百姓的路,到此终止,自此之后,他们是为百姓做事之人。”
“为百姓做事?”
张培看着顾正臣,低声说:“这个,不太好吧。”
顾正臣苦涩不已。
据说老朱每日睡得很晚,起得很早,他勤勉政务为的是什么?
是大明江山,是百姓!
老朱痛恨贪污,是为百姓而杀贪官。
老朱是一个真心为百姓做事的人,他许多政策(非全部)都体现出了对百姓的友好。而地方知县,往往被人称之为父母官,地方上的百姓就是知县的孩子,父母为孩子做事,有什么不可?
为百姓做事,这种话在大明,可以去做,但羞于启齿,说出来似乎掉了身份。
“钱谷”、“刑名”、“教化”、“治安”,这些都是知县的职责,除了钱谷纳税是服务于朝廷财政外,哪个不是为了服务于当地百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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