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心里捋了一下:哦,有人因为没有几个月没有发补贴,所以把苏匡给告了,但是一把火把大理寺的有关为账目给烧了。苏匡不认私卖官产,左丞也不肯背这个锅。但是苏匡嫌疑更大,左丞多少也有稍有一点不太干净的地方。因为没有证据,所以双方在扯皮。
就这么一件事情,窦朋想借机干点什么是很正常的,但是御史来了,就代表除了窦朋,大理寺外应该还有别的人想借这件事再生出点事端来。只是不知道那个想借此生事的人是谁!
无论是郑熹还是温良等人之前给她的信里都没提及此事,王云鹤,尤其是陈峦也没提及这件事,要么是突然发的,要么就是这事儿跟她没关系。
祝缨道:“那就真不好办了,我亦无法。我离开都两年多了,这两年里,关山阻隔,公文还好些。要说为旁的事情进京,一来一回小半年都过去了,能知道什么?”
阮芝有些失望,不死心地问:“真的无法么?”
祝缨道:“动手晚了,没有及早封账。”
阮芝叹息一声,道:“终是白跑一趟。”
祝缨道:“天色已晚,还请先到驿馆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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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芝支开了樊路也没能从祝缨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二人心中都有些郁郁。樊路更是说:“难道他与苏匡不和是装的?仍是要维护苏匡?他们都是郑詹事使出来的人……”
阮芝道:“莫要胡说!你今天有些冲动了。”
樊路笑道:“我这年纪就该冲动的,可惜没诈到他。咱们明天还去见鲁刺史么?”
阮芝道:“不去。咱们是查苏匡的,又不是来查他们的,早些回去复命要紧。”
“可惜什么也没问出来。”
阮芝道:“问不出来就问不出来,这可是个难缠的人呐!”
两人又商量一回,终究是无计可施,心中对祝缨实在说不上是满意。
第二天一早,二人着急赶回京城办案,拒绝了祝缨的挽留,也对康桦说了不去州城,留了帖子请康桦代向鲁刺史致意。
祝缨这边,连夜又将京城的书信重新看了一通,上面也有左丞浅提了几句苏匡“攀上高枝”“中饱私囊”的话,却又没有其他人的话来做个佐证。现在写信去京城问,眼下肯定是来不及了的,只得跟着下一封公文的时候一道送进京,多问几个人才好定夺。
她给三人都置办了些土产做礼物,亲自将三人送到县城外的官道上。礼物不多不少的,也看不出来怠慢。
康桦故意留在后面,他另有鲁刺史给的任务——应付完了御史,得把祝缨叫到州城里来问个话。不然御史过来查了一回,刺史还不知道县令跟什么大案有牵扯,“以后”万一有事,岂不要抓瞎了?
阮、樊二人怏怏地上马,简单地谢了土仪,正要驱马回京,远远的、一队骑士飞奔而来:“有令!有令!”
康桦心道:这又是什么事儿?
阮、樊二人想这必是祝缨的事儿,他们懒得管这个,都打算催马赶路。不想这一队人却是冲他们来的!
为首一人先不问祝缨,而是问:“阮、樊二位御史在吗?”
二人问道:“何事?”
来人道:“接令,命阮芝、樊路查问福禄县驻军案。”
祝缨心道:丁校尉犯什么案子了?!!!
那边阮、樊二人下了马,取了身份凭证验讫,来人这才取出一份公文交给阮芝:“着查福禄县驻军钱粮。”
康桦听这事儿跟他们没关系,对祝缨道:“鲁大人有令,此间事了,你到州城一趟。我先回去向大人回话。”
祝缨道:“慢走。”康桦对阮、樊二人拱手,道:“告辞。”
二人道:“且慢。”
康桦问道:“何事?”
二人将康桦叫到一边,将公文给看他了一眼,康桦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樊路道:“康大人,你且回不去了,得帮这个忙。”
阮芝又对祝缨道:“又要叨扰啦。”
祝缨道:“哪里的话,还住驿馆吗?”
“也只得如此啦。”
“请。”祝缨做了个手势,心下暗暗警惕,这事儿不太对劲!二人看她的眼神有点怪,丁校尉才来多久?能有什么钱粮上的问题?难道与我有关?又留康桦,难道是为了辖制我?
阮芝道:“我二人与丁校尉并不相熟,还请祝令代为延请。”
祝缨与他们一边回驿馆一边说:“好。二位是要下公文,还是只是问话?”
阮芝笑道:“不会让祝令夹在中间难做的。”
“好。”
三人先回驿站,祝缨亲自去找丁校尉。
丁校尉家本来就要准备暖宅的事儿,虽然会被老婆打,他此时还是在家里帮忙的。丁宅看门的是丁校尉从营里调来的军士,看到祝缨笑道:“祝大人来了?!标下这就去通报我们校尉。”
祝缨道:“跑慢点儿。”
军士仍是一道烟跑了去,丁校尉转眼就出来:“祝大人来得好早!我这里酒席还没准备好哩。”
祝缨道:“方便说话么?”
丁校尉道:“到书房来吧。”
丁校尉不读书,“书房”不过徒有其名而已,实则是个丁校尉装门面的会客室。两人宾主坐下,祝缨道:“京中两个御史要见你。”
“咦?我与御史有什么瓜葛?我养个外室,那不是没养成么?”他摸了摸脸,上面疤还没掉呢。
祝缨道:“这也算个事儿?你自己小心着点儿,没发文拿你,现在事就还不大。”
“哦哦!祝大人,一同去不?”
祝缨道:“我要不与你同去,以后还能做得成朋友么?走着。”
两人走到院子里,丁校尉对后面大声叫吼了一句:“我跟祝大人出去了!”
丁娘子从后面绕过来,见到了祝缨才笑道:“祝大人又要为我们家费心啦。”
祝缨道:“哪里。”
丁娘子这才放心地放丁校尉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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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了驿站,里面已然摆开了架势,阮、樊二人与康桦正在聊天儿。三人的随从加起来也有十数人了,都列队整齐。
祝缨暗中警惕,丁校尉却大大咧咧的。祝缨向丁校尉介绍了阮、樊、康三人,丁校尉对三人抱拳为礼,又问:“不知叫我来有何事?”
丁校尉是一点也不怕的,他是军人,并不像一般的官员那样可以被随意处置。
阮芝请他二人坐下,丁校尉的品阶最低,就坐在了最后。
阮芝就问道:“丁校尉帐下可有一个叫洪幺的人?”
有。祝缨在心里答。丁校尉帐下从她手里领补贴,拢共百来号人,她连这些人长什么样都知道。
丁校尉也说:“有。这小子怎么了?”
阮芝点点头,不答反问:“为人如何?”
“就那样吧,是个肯出力气的兵。”
“品性如何?”
丁校尉道:“这话奇怪,咱们当兵的,以忠君爱国为要,哪有什么不好?”
阮芝道:“那就是还算可信了?”
“他没犯什么案吧?”丁校尉忽然怵了。
阮芝微笑道:“好叫丁校尉知道,五百里外有一地名丰堡,那里的士卒险些哗变。”
“哎?那与洪幺有什么关系?”
阮芝对祝缨道:“祝令,我现在要是封账,应该不算晚吧?祝令一向能干,我们都是知道的。只是有时候,太能干了也不好。丰堡的驻军与本地洪幺等人都是同乡,祝令会心疼人,给他们发钱了吧?都是同乡……”
原来,一处征发的兵役并不全会分到同一个地方,譬如福禄县就需要一百来人,如果洪幺老家一次征发三百人,另两百就会调到别的地方。洪幺等同乡跟着丁校尉到了福禄县,他的另一部分同乡们则在丰堡当兵。
今年过年之前,祝缨不但发了按月的补贴,还给每人一笔按品级不等的过年费。都凑在一起,对普通人家来说也算是巨款了。祝缨又提供了费用极低的运送钱款的业务,让洪幺的家人过了一个好年。
好巧不巧的,洪幺“肯出力气”之外又别有一个特点——大嘴巴。丁校尉带兵也不算很苛刻,更要给祝缨面子,他就点了个强壮又能言会道的士卒,命他陪同福禄县派去开同乡会馆的人回乡。一是给福禄县的人领路,二也算是为了保护福禄县人的安全。
这个人就是洪幺。
洪幺能言会道在赶路无聊的时候是个优点,可是回到家一吹牛就是个缺点了。他回到家,陪同乡会馆的人将捎带的钱一分,自己也回家过的了。过年少不了串亲戚,他大嘴一张,就吹起牛来:咱们这回可以发达了!福禄县孝敬咱们土地、钱粮、还给牛和犁!
他与所有出门闯荡而回家的人一样,必不能灰溜溜的回来。征发兵役是件没有出息的事儿,但是能发财就另当别论了!
没多久,十里八乡好些人就知道了他怎么显摆的。他明明只攒了两贯钱,却将这两贯钱都拆散了放到一个笸箩里,摆在自家堂屋的桌子上叫人看。对钱吹牛,越吹越没了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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