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熹道:“我看的卷宗,他们报上来,在墓园作法。”
祝三哑然。
金良忽然道:“不对,那,钱袋……”
“我被偷过呀。”
“我还被打过呢!”金良道,“也没见着天下无敌!”
“谁又是呢?我就蹲在庙会上看,看,你知道吧?”祝三对金良说,“看明白了,接下来的事儿就好办了。我们本来手上就要灵便一点的。有人要抽签的时候,给它换个签子省得麻烦之类的,再用点心,也就会了。”
郑熹问道:“你这是家传的本事吗?”
祝三道:“家里要有这本事,倒好了。”
这点时间不够祝三把所有的都说出来,郑熹已听明关节,便不想再问下去。他感兴趣的是祝三的本领。孝子如果还不足让他心动的话,那么这份本事,他现在确实是需要的,而且,人还在他眼前了!
他揣出一张纸来递给祝三,祝三拿了一看,上面只写了两条,一个是关于巫蛊的条目,一个是关于盗墓的条目。她终于知道盗墓贼为什么挨着酷刑死顶了,只要当时不弄死了,主谋是陈一,他们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盗墓,就真死定了。
郑熹问道:“看懂了?”
“是。”
郑熹问道:“没读过《律》?”
祝三摇摇头。
“你也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不明不白犯法,你的家人什么时候会再身陷牢狱?”
祝三心道,就算读懂了,有些事也是免不了的。比如知府要把她送给短命鬼将军。
“甘心吗?”郑熹问。
祝三的心跳快了一拍,问道:“您到底想要说什么?”
郑熹继续问道:“这个案子,你遇到我是凑巧除了我,你能见的都是什么人?文书?胥吏?差人?想一直与他们打交道吗?没完没了,只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你要一辈子都这么过吗?”
里间“哗”一声轻响,是张仙姑站了起来,她还以为自己没有惊动外间的人,又坐了下去。
祝三其实已经听到了,她想了一下,问道:“您……还是前两天说的那个意思?要我随您进京当差?”
郑熹点头道:“当然。这只是一个机会,来不来在你,我在哪儿你知道的。”
“要我做什么?又要我为您做什么?”
郑熹轻笑一声:“怕我找补回来?”
“我得拖着一家子呢,您有点儿亏本,就怕要找补太多。”
“亏不亏,要看给的人觉得值不值。”
里间响起了一声咳嗽,祝三道:“您看过案卷,该知道我们家没户籍、没根基,死了还不如只蚂蚁的动静大。蝼蚁尚且偷生,我们可不敢掉以轻心。”
郑熹道:“户籍?一纸文书即可。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县衙书吏?”
里间咳嗽声更大了,祝三回头看了一眼,对郑熹道:“我得再想想。”
郑熹点点头,祝三看了眼桌上的银钱,可没再说让他带走的话,郑熹满意极了。
出门上马,跑出巷子金良才说:“这小子,够狂够傲的。”
郑熹道:“挺好。”
今天的事他办得很满意,祝三已经答应了,他就稳坐钓鱼台即可。花出去的钱他一点也不心疼,如果这点钱能捞回一个带回京城助他在大理寺打开局面的打手,那可真是再划算也不过了。
金良还要说什么,郑熹道:“他已经想明白了,心里已经通了,他得说服父母,又不愿明说。是给父母留的余地。”
郑熹有自信,自己先拿律条来,既点醒祝三欠缺的东西——正规的学问,官府的体系,祝三自己瞎摸瞎撞混日子,是浪费了。也是展示的能力与学识,展示自己能给予祝三引导,为他打开一扇门。
再勾出祝三的野心,有上进心不是坏事,哪个男孩子要是没有上进心,反而要让人瞧不起了。
郑熹相信自己,万无一失,小货郎再狂傲有本事,心里有一块地方已经折服于己了。只有想通了、心服了,才能为己所用。流于表面的“狂傲”有什么打紧的?郑熹还挺喜欢这种狂傲呢。他要个应声虫有什么用?应声虫只能打顺风旗,正经顶不得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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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熹这边一走,张仙姑就冲了出来,先把门拴上,再扯着祝三往桌边坐下:“怎么回事儿?!这个官儿他想干什么呀?我的心怎么这么慌呢?”
祝三道:“没什么,喊我去给他帮忙,许我先做吏,干得好了有官做。”
张仙姑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几乎要尖叫:“什么?!”里间朱神汉好像被惊了一下,哼唧了一声,又安静了下来。
祝三往里间看了一眼,眼神满是无奈,她知道张仙姑担心什么。可是,不答应郑熹的后果呢?甭管是巫蛊还是盗墓,这个案子它就没有结案!“妖道”还要押上京复核呢!就这功夫,再给朱神汉抓去关囚车押上京,朱神汉挨几顿打已经这样了,再狠点,怕就得死了。
她手上的牌太少了,一旦郑熹吃了吐,朱神汉第一个倒霉。郑熹拿的那张纸上写的,不管是巫蛊还是盗墓,只要在案子里头了,就没好果子吃。
如果郑熹死了,那本地现在说话算数的得是钟宜,那更要命。
没有腾挪的地儿,她只能先应允下来,一步一步往下走,起码得先熬到这个案子了结,把自家能多活几天。其他的,再说。
张仙姑压低了声音:“你疯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祝三道:“我查爹的案子,遇到了他,把我查到的告诉了他。他觉得我合用就想带去用,许我以后在衙门里做事,做得好了还可能当官儿。我想,他是遇到什么难事儿,得有人去趟浑水。不然也用不着我这样的。”
“那你还答应?!当官儿?你……你怎么敢?怎么敢想的?”
这话祝三就不爱听了:“怎么不敢了?他是个能人,我也不差呀,好些事是我查出来的呢!他手下的人还干不了呢!咱们是什么人……”
“咱们是什么人?”
母女俩重了一句话,都停了下来,祝三道:“咱们是什么人?干什么事不辛苦?我不再跳大神了,听说,前头哥哥是杆子上掉下来摔残了没几天就病死了的,我不想这么下去了。哪怕当货郎呢。当官又比当货郎强了。头先攒的钱也没了,朱家村也结仇了,县城还有于平。这儿也不消停。在驿馆的时候,他就说叫我去,那时爹的官司还没了,我就没答应。现在我还怕什么?不如跟他进京。”
“他是哄你的吧?做官哪是那么容易的?哪有女娘做官的?”
祝三道:“现在有了。”
“你……”
“是娘把我当儿子养这么些年的,我习惯了,娘也习惯了吧。”
张仙姑目瞪口呆,半晌说出来一句:“无法无天了!”
祝三听了,觉得这个词真是不错:“也行。真能无法无天就好了,只怕还是不能够。”如今,还不是没能离了郑熹的摆布?
张仙姑气得把桌上的银钱一把扫到地上!“你这是作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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