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训儿子:“你怎么又……”
陈萌忙说:“儿想好了,等下就去见舅舅,陈说利害,姨母不能再居住在城内生事了,择一僻静别庄,静养去吧。”
陈相公道:“还留着?”
陈萌道:“她都到庄子上了……”
陈相公点了点头,陈萌又说:“那个,祝三请爹进言,早日了结龚案。又说不是因为管氏再说出什么来。”
陈相公想了一下,说:“你要是这么明白就好了。”
“咦?”
“王婆子都知道,要盖住香疤,就要在香疤上咬个牙印儿。这是让我咬牙印儿去呢!这个小子,你以后不要得罪他。”陈相看了儿子一眼,心道,要么就让他彻底翻不了身,要么就不要得罪。可惜你弄不过他,还是让他不要得罪人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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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边,祝缨不知道自己在陈相心中评价这么高了,她兑完了钱,又额外拿出一点钱来给班头:“骨灰坛子弄个结实点儿的。”
班头也神秘兮兮地道:“放心,不会让她逃出来的!”
害!他信了祝缨的鬼话,以为真的是要镇压厉鬼的。
王云鹤已然退堂,今天这个案子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疙瘩,他为官数十年,见过多少人伦惨案,其实已经见怪不怪了。今天这个案子、这个婆子,又让他感慨了一下,他感慨的是祝缨。
祝缨揣着条子,先不回家,她先去了杨仵作家里。敲了门,杨娘子低声道:“谁?”
祝缨道:“我。”
杨娘子开了门,吃了一惊:“三郎,出什么事了么?都宵禁了!快进来!”
祝缨道:“找杨师傅有点事儿。”
杨仵作也没睡,问道:“什么事?进屋说。”
祝缨进了屋,接过杨娘子倒的茶喝了一口,说:“这茶喝着还行?我也喝不出好坏来,你们要觉得合口,我下回再带一点来。”
杨娘子嗔道:“这么好的东西,你还客气什么?再客气,我们就不好意思伸手接啦。”
说笑了两句,祝缨就问:“师傅,知道今天京兆的那个事儿不?”
杨娘子本来拿了针线要去做的,闻言站住了,说:“可不是!那婆子是真个胆子大,哎哟,那个夫人呐!做人也忒狠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将人逼得那样,也不怕报应!”
杨仵作道:“你叨叨什么呢?给三郎端饭来!”
祝缨道:“饭就不用了,我还没回家呢,过来跟师傅说一下,婆子死了。我也在场。”
“怎么回事?”老两口都惊呆了。
祝缨道:“没盼头了。”
杨娘子叹道:“是哩!本来还有个小主人可以指望,小主人也死了,可不就……”
祝缨对杨仵作道:“她男人嫌她,不肯拖去葬,京兆好心,说到义庄去埋了。”
杨仵作道:“哦,又有我的事啦!明天早起填尸格?”
祝缨道:“我又添了点钱,让他们烧了,弄个好坛子,供到庙里去去怨气。来跟师傅说一声,明天去验尸填尸格的时候,自家也留意些,别惊了她。她死前有心事。这串佛珠是我请来的,您明天带上,看着跟尸首一块儿烧了装了。骨灰坛子留下下,我落衙后给找个庙送去。”
杨仵作道:“知道了。你今晚怎么回家?”
“京兆才断完案,给我写了条子,不怕宵禁。”
杨娘子道:“那也仔细些,你家与我家不在一路上,别再到处走了。”
“哎。”
祝缨离了杨仵作家,又跑去了金螺寺。她翻墙进去,金螺寺的和尚已经睡了,只有佛前还供着长明灯。祝缨摸到了花姐的住处,轻轻敲门,里面花姐警觉地问:“谁?”
“我,老三。”
花姐点了灯,开了门:“三郎?”
祝缨闪进门,反身插上门,听花姐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出什么事了?”
“看来你不知道,你听我说。”祝缨拉花姐到床上坐下,将事情一一述说。最后说:“你如今身上再没有冯府的枷锁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了。”
花姐听得呆若木鸡,掩口落泪:“这这这……我……我是孤儿?我,那我这是……”
她脑子有点乱,哆嗦了好一阵儿,也不知道想没想明白,最后憋出一句:“那娘不是白死了?是我害了她!还有王妈妈,她……怎么……”
祝缨道:“听我说!”
花姐抽噎道:“你、你说。”
祝缨道:“大姐,我是断案官,我的话,你信不信?”
“当然是信的。”
祝缨道:“什么都没有证据!你脚上的香疤,只能证明你脚上有香疤。当年在府城,咱们自己也说,别弄错了,对不对?这事儿,不是咱们弄出来的。干娘……咱们先放下。只说眼下!”
“好。”
“那位夫人的为人,你是明白的。”
“对。”
“我想,甭管怎么样,趁王大人松口了,咱们先把你的户籍落实了。你明天也不要去生药铺子了,算着我落衙的时候出门时带上行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花姐虽然心慌,但是知道祝缨不会害自己,道:“不是说,能光明正大地……”
“你在和尚庙装僧人住这么久了,不妥。悟空的度牒也不要再用了,带上智兴的。听我的!外面的事儿,我再熟一点儿。”
“好。”
“再商量一件事儿。”
“你说。”
“你愿意当我的姐姐吗?”
“三郎?”
“你要愿意,我跟爹娘说,收你当女儿。你不总叫我娘干娘吗?好吗?”
“你不必为我这么费心。”
祝缨摇摇头:“这件事儿不是这么算的,咱们一道上的京,没道理拆开呀。”
“娘……冯夫人和沈大人,面甜心苦的。你这么对上他们,不好。”
祝缨道:“早就对上了!我可还记着干娘呢!就这么说定了!我带你回家!就是难为你,要担着个不清不楚的恶名,说跟我没名没份之类。”
花姐想到祝缨是个女子,要被人逼迫娶妻可就遭了,不如自己去祝家,也好遮掩一二。于是点头道:“好。”
祝缨道:“那我走了。”
“这……”
“不用送,我还翻墙出去。”
祝缨于是翻墙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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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仙姑和祝大还没睡,他们两个除了女儿的性别,别的是万事不愁。白天又出去看房子,街上就听到了京兆府门前的大新闻,两人脸都听绿了。就在街上议论两句,被旁人问:“怎么?你们知道这事?”
两人赶紧搪塞几句跑回了家,回了家,张仙姑才说:“哎哟!快!去找三郎!”
祝大道:“找她做甚?她听了必要去府衙的!去了干什么?这事本与咱们不相干的。别告诉她,等她回来再说。”
“花儿姐……”
“花姐都出殡啦!你还要往家引?”
张仙姑心里不安,跑去西屋给于妙妙母子俩上香:“大娘子,不得了了!出大事儿啦!”
晚饭都没心情做,祝缨天黑了也没回来,两口子也不知道祝缨去了哪里,又怕她去了京兆府多管闲事,想去找时,又宵禁了,两人才出坊门,迎头撞上巡夜的,张仙姑赶紧说:“吃多了,出来消食的,还没出坊呢!”
被吓了回来,又不敢睡,只得在正房的廊下打个灯笼,夫妻俩搬着凳子坐着等,一晚上也不知道打死了多少蚊虫。
等到祝缨敲门,两人跳了起来:“怎么回事?!”打门看是祝缨,张仙姑这回不打女儿了,紧张地说:“你……去哪儿了?”
祝缨关上门跟她进了正房,说:“爹、娘,商量件事儿。”
张仙姑说:“你又要干什么?”
祝缨道:“今天下午京兆府门前王婆子的事儿,你们知道了吧?”
“呃……”
祝缨歪头翻白眼,张仙姑道:“那什么,她就算是花姐的亲娘,你也别上火啊!花姐儿人不错,可是吧,这个王婆子……”
祝缨道:“她死了。”
“啥?”
“她也不是花姐的娘。”
张仙姑这下好奇了,也不担心了,问:“说说说说,怎么回事儿?”
祝缨就将这一天的事都说了,祝大叹气道:“花姐这命,是好还是不好呢?她要是还在,倒是能正正经经过日子了。接咱家里来也成的。”
张仙姑反而不说话了,她咬着指头想了一想,说:“是啊。花姐人好。就是这命……”
祝大道:“再说了,来咱们家,知根知底的,正好跟老三搭伙。”
张仙姑赞同地说:“是呢。知根知底。”
祝缨道:“既然这样,咱们就跟她搭伙儿,我去找她,找到了,领回来。请了同僚、邻居们来摆一桌酒当见证,你们认她当女儿!把她的户落在咱们家!就这么定了!”
祝大道:“是给你当媳妇儿!”
张仙姑骂道:“丧良心的!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咋不说给阉人当老婆呢?!闺女就闺女!就这么搭伙了!以后她要有中意的人,我也当嫁闺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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