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贵顺势起身,抬起头,与太子四目相对。
李承乾语气诚挚,略微一叹,道:“虢国公乃父皇忠臣,孤唯有敬佩,不曾有一丝怨言。只不过眼下叛军肆虐,一旦被其杀入内重门,父皇之妃嫔、孤之家眷恐怕尽遭乱军凌虐!国体受辱,皇家颜面无存,虢国公当真忍心?”
张士贵张了张嘴,但未等他说话,李承乾已经续道:“孤不知父皇如今之生死,从未有人将事情告知,更不知传闻之遗诏是否存在,也不知虢国公是否见过……孤只想恳请虢国公,可否开放玄武门,放任父皇妃嫔、东宫家眷、属官出宫避祸?孤不会走,愿与东宫将士死守太极宫,血战到底,谁若能取得孤项上人头,谁便自立下一任的储君,乃至于登基继位!”
他语气铿锵,展现出平素极为缺乏的果敢之气,整个人白皙微胖,却让人感觉到那股子有若刀枪剑戟一半的锋芒!
身后东宫属官纷纷大惊失色,“呼啦”一下涌上前,萧瑀失声道:“殿下何必如此?您乃帝国储君,万不可陷于军阵、以身犯险!”
马周等人也道:“殿下欲将吾等至于不忠不义之地乎?若殿下不走,吾等皆不走,愿与殿下死战!”
最后,所有人的话语汇聚成一句:“臣等愿与殿下死战!”
百余人齐声大呼,跪伏于地,声势浩荡充满决绝凛然之气,令人心潮激荡、血脉贲张!
张士贵终于长叹一声,再次单膝跪地,大声道:“殿下万金之躯,自当秉承国祚、继往开来,万不可有轻率之心!老臣恭送殿下出宫,愿以此躯为殿下断后,死不旋踵!”
太子乃名分所属、大义所在,他又岂能一意孤行?
此乃大势所趋……
东宫属官纷纷大喜,岑文本老泪纵横:“虢国公深明大义,世人之楷模也!”
张士贵被太子拉了起来,苦笑一声,抱拳道:“吾对帝国忠诚,却对陛下不忠……不谈也罢。还请太子即刻出宫赶赴右屯卫大营,想必越国公已然恭候多时,此间自有老臣负责殿后,殿下勿忧。”
对于一个忠臣来说,选择对帝国忠诚,却将对帝王的忠诚抛在一边,心中如鲠在喉、彷徨不安。
他已经心生死志,打算死守玄武门,以血肉之躯阻挡叛军,一心求死……
李承乾还想再说,他刚才那番话绝非做作,乃是肺腑之言,只不过左右大臣也明白他的心志,纷纷跪伏于地,大声哀求:“还请殿下看在江山国祚、帝国传承的份儿上,赶紧出宫,勿使叛军得逞!”
李承乾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长叹一声,选择随波逐流……
当即,张士贵下令放开玄武门,打算亲自护送太子出宫,然后死守此地。
一匹快马自太极宫内疾驰而来,马蹄踩踏在石板地上犹如骤雨打芭蕉,嘚嘚声连成一片,惹得众人纷纷回头望去。
马上一个校尉疾驰而至,尚未至近前,已经在马背上放声大叫:“右屯卫已然击溃金光门外叛军,攻陷金光门,现在已经杀到西市!”
所有人都呆愣当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可能?
张士贵甚至下意识的再度回头,看了看洞开的城门远处依稀可见旌旗招展的右屯卫大营,他镇守玄武门,与右屯卫大营一墙之隔,并未发现右屯卫有半点动静,怎地忽然就杀入长安城了?
愣忡之间,那快马已经到了太子身前,被禁卫挡住这才勒住马缰,未等马匹站稳,那兵卒已经飞身下马,隔着禁卫单膝跪地,大声道:“启禀殿下,右屯卫将军高侃率军攻陷金光门,已经杀入城中,眼下正与叛军激战于西市!卫公已经组织东宫六率稳住阵脚,策动反击,与右屯卫前后夹击,誓要歼灭宫内叛军,反败为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