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鸦静。
冯蕴出来,正好对着练武场那一片月色。
裴獗不知练了多久,汗水布满了精赤的上身,那鼓起的肌肉线条,好似蕴藏着巨大坚韧的力量,在氤氲月光下,散发出一种难言的野性。
他精准,迅速,身姿腾起如雄鹰捕猎,一柄长枪舞得虎虎生威,在练兵场的巨石上,挑出火花四溅……
这月色!
真是令人脸红心跳啊。
“嘶……”低低的抽气声从背后响起。
冯蕴回头,看到小满和大满缩在帐边,瞪大眼睛盯着她……
不,越过她盯着练兵场上的裴獗。
要坏事!冯蕴心里一惊。
果然见那人身姿骤停,似是察觉到什么,猛地扭头朝这边看来……
汗珠顺着他的眉宇滑下。
黑漆漆的眼,又凶又野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冰寒。
冯蕴有点庆幸,她这边没有光。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裴獗。
裴獗看不见她们。
停顿片刻,练武场边有火光移动,想是濮阳九到了,裴獗将长枪插到兵器架上,披上外袍回营,只留下一个冷峻的背影……
冯蕴松口气,瞪一眼大满和小满,捂着心跳,平息良久才回去继续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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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帐里,濮阳九注视着灯火下裴獗那双赤红的眼睛,吓得差点掉头就走。
“妄之这是吃人了?”
裴獗斜靠在坚硬的桌案上,一条腿绷起,豆大的汗珠从坚毅的下颌滚落,气息久久不能平静……
粗涩低喘。
眼里是杀人的狠意。
濮阳九蹲下来为他切脉。
“阳盛至极,应是服用了温补之药!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再三叮嘱,不可进补吗?你都多得存不下了,还补什么?”
裴獗抿唇看他片刻,“不慎受小人愚弄。”
“竟有此事?”濮阳九一脸不可思议,“谁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说出名讳,我愿三炷清香拜他为师!”
裴獗冷下脸,眼中的烦躁快压不住了。
见状,濮阳九想到什么似的,眼窝有笑。
“是那冯氏女郎?难怪……”
他在中京便是个风流医官,十里花场玩得多了,恨不得手把手的教他。
“有艳福不享,是要遭天谴的。你长得可半分不输那些个擦脂抹粉的……”
“濮阳九!”
“冒犯了冒犯了。”濮阳九摇头悄笑:“这样好的月色,本可吃些好的,偏要吃药……罢了罢了,先泡个澡,再行针灸吧,解决了你也好痛快睡一觉。”
听他啰嗦,裴獗不耐的皱眉。
“快些滚出去!”
“嗯?过河拆桥?”濮阳九一时没反应过来。
“要留下一起泡?”裴獗反问。
“不必不必,你自便、自便。”
濮阳九见鬼似的变了脸色。
然后弯腰一个揖礼,走得风快。
营里洗澡不够痛快,濮阳九曾不知死活地跟裴獗一起下过河……那唯一的一次经历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和伤害,濮阳医官的引以为傲在裴大将军面前小巫见大巫,从此再不敢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
天一亮,敖七便在帐外等待。
不远处,十六個姬妾哭哭泣泣地坐上平板车,不知要拉到哪里去……
敖七看她气色不错,上前拱手,“恭喜女郎。”
冯蕴欠身还礼,“是将军同意我做谋士了吗?”
敖七没有料到她还惦记这事,无趣地抱着腰刀,神情不太好看,声音也是懒洋洋的,像没有睡醒。
“北雍军大营里不留女子。为免动摇军心,大将军有令,将女郎送往安渡郡府,至于她们……”
说罢撇了撇嘴巴,轻哼一声,“自求多福吧。”
冯蕴没有意外。
裴獗治军很是严格,但这么着急把她们都送走,除了这个原因,还因为他要备战信州了……
裴獗和萧呈之间,早晚会有一场恶战。
出营的路上,冯蕴再次受到将士们的瞩目礼。
无论她和裴獗怎么想,在北雍军将士的眼里,大抵坐实了她是大将军的姬妾。
—
驴车落地安渡郡太守府,冯蕴打开帘子,还没来得及看清门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就跌跌绊绊地冲过来,抱住她扑簌簌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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