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刚刚“简在帝心”的杜甫转瞬之间又失了圣宠,此子不可用。
……
平康坊南曲,段七家。
刚刚行完令的杜甫忽然哎呀一声。
坐在杜甫下首的崔颢便皱眉问道:“子美你又咋了?怎么感觉今天晚上你有些心神不定?可是家中出了甚变故?”
“就是,就是方才突感心口一恸。”
杜甫捂着左胸口说道:“似丢了极珍贵之物。”
……
兴庆宫,花萼相辉楼。
杨国忠死活不肯开口,韦见素却是主动开口。
“天师,杜甫的这几句诗文虽也是文采斐然,然而所描述之景象未免夸大其词,纵然身处昭昭盛世,懒惰蠢笨之辈仍不免饥寒,然此等人终究是少数,多数定然可得饱食,又怎可能出现路有冻死骨,幼子饥已卒以及秋禾登仓卒这等悲惨之事?”
“怎么,不信?”陆天师哂然说道,“殿中可有河北地方官?”
三层大殿中鸦雀无声,在场的文官武将齐刷刷的垂下自己的脑袋。
惹不起,陆天师与圣人之间的争斗,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怎敢掺和?
李隆基的牛脾气上来,他绝不相信当今天下会是陆天师所说之惨象。
当下李隆基瞪着杨国忠喝问道:“右相,近来可有回京的河北官员?”
“有的,自然是有的。”杨国忠下意识的想要推荐自己亲信,但是话说到嘴边又猛然反应过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当下便又改了口,“清河县令张巡任期届满,已回到长安,此刻正在一楼大殿与同僚饮宴。”
张巡啊张巡,谁让你不肯走本相的门路?
活该你倒霉,至于能否活命全看你造化。
“速召张巡前来三楼。”李隆基沉声道。
高力士当即亲自下楼,很快带着一绿袍官员上来。
唐制,三品大员着紫,四品五品着绯袍,六品七品着绿袍,八品九品则着青初,县令乃是正七品,着浅绿色官袍。
“臣,清河县令张巡,叩见圣人,叩见陆天师。”
张巡还是分得很清楚,他是人间的官员,所以先拜圣人,再拜仙人。
“免。”李隆基说道,“适才陆天师与朕及殿中群臣念了几句诗文,说是如今河北便是这般景象,朕与群臣不信,故唤你前来做证。”
“这?”张巡迟疑道,“不知是何诗文?”
李隆基便把刚才的那几句诗文复颂了一遍。
听到这几句诗文,张巡当即感到热血上涌。
这几句诗文描述的景象是否属实?当然属实!
作为清河县前任县令,张巡比任何人更清楚,此时的河北是何景象?
陆天师的这几句诗文,不是过了,而是远不足以描述河北诸县惨象!
进京之后,张巡就已经将清河县乃至河北诸县的惨象如实奏陈朝廷,然而朝廷却始终没给予任何回应,如今看来是他的奏章被人扣下了。
当下张巡叉手唱喏道:“禀圣人,陆天师所吟的这几句诗文不属实!”
“不属实?”陆天师一下子蹙紧了眉头,不应该啊,张巡可是清官,按理说不应该昧着良心胡说八道,他应该为河北百姓请命才对。
李隆基却是松了口气:“陆天师,看来你的天机推演也有错漏之处。”
然而李隆基话音刚落,张巡又接着说道:“因为河北百姓之处境要比陆天师所吟之诗文悲惨十倍百倍,自开元年间直至天宝十二载,河北乃至整个山东灾祸不断,再加上朝廷屡在安西辽东用兵,征税无算,山东百姓已然是民不聊生矣!”
“伱说甚?民不聊生!”李隆基闻听此言瞬间气得脸色铁青。
让他李隆基引以为傲的昭昭盛世,在张巡口中竟成了民不聊生的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