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小吏没有留下。
父子两人见面,刘迅的眼泪哗啦啦就落下来了。
“父亲,我真要一个人走?我肯定活不下去!我肯定会死在半路上!”
“我明明都按照您说的话去做了,为什么会这样……”
刘靖冲他摇了摇头:“迅儿,你若真的什么都听我的,又怎么会弄成这样……”
刘迅急了:“我还不够听话吗?”
“让你早些办好的事,你办好了什么?”刘靖低声质问,“罢了,事已至此,说那些也没有用。迅儿,你现在更要谨言慎行,你要记住,祸从口出。你不要说那些了,你母亲给你准备了很多银票,你路上看着给出去……”
刘迅问:“母亲呢?她之后怎么办?”
“她和阿娉留在京里,”刘靖道,“我返乡去,迅儿啊,这一回,父亲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怪我吗?您是在怪我吗?”刘迅道,“您让我有样学样走您的路,您让母亲对您深信不疑、言听计从,为什么您可以,我就不行?郡主心机重,郑琉是个疯子,您给我挑出来的,怎么就没有一个似母亲那般的……”
“迅儿!”刘靖沉声呵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不是你能想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地方!”
火气冒上来,刘靖还想再训斥,却听见了一个声音从外头传进来。
很耳熟,是徐简的声音。
他说的是“您怎么不进去?”
刘靖猛地回过头去。
地牢口站着两个人,一主一仆,手上都挎着布包,挡住了进口处的光,但刘靖认得出来,那是徐缈与夏嬷嬷。
刘靖的呼吸瞬间紧了,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刘迅也看到了,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来。
外头,刚刚赶到的徐简走向徐缈。
只一眼,他就看出来了,徐缈的面色很不对,惨白惨白的。
扶着徐缈的手,他往里头看了一眼,见刘靖也在,徐简一下子明白过来。
徐缈来得不是时候。
她听到了一些本不该听的话。
那些,如淬了毒的银针似的,扎入她的血脉骨肉间,让她走向疯魔的话。
深吸了一口气,徐简手上微微用力拉了徐缈一把:“您跟我来,我有事寻您。”
徐缈的身形晃了晃,却没有挪动脚步。
她就这么看着牢里的父子两人,颤着声问:“如我一般的,是什么样的?”
刘迅吓得脸都白了。
他并不清楚昨夜父母之间的那场对话,只以为是自己宣泄情绪让见不得光的真相撕开了一个口子。
情急之下,他难得没有继续出错。
“母亲,”刘迅噗通跪下来,双手握着栅栏,一面哭一面道,“母亲,我不想被流放,您救救我、救救我……”
徐缈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
这是她的亲生儿子,再是有错,亦会心疼。
有那么一瞬,她想抛开脑海里的疑问,先冲过去把儿子抱在怀里,母子两人大哭一场。
可她的胳膊被阿简握着。
那一瞬之后,她垂着泪又问了一遍:“如我一般的,是什么样的?”
刘迅的哭声顿了顿,看了眼刘靖。
刘靖的脸色阴沉得厉害,在心里狠狠骂刘迅。
臭小子还说听他的话。
他都听进去了些什么?
为什么他行、刘迅不行?
就刘迅这么做事,能不出岔子吗?
他苦心营造多年,哪怕今时今日功亏一篑,却勉强还有个架子剩着,现在好了,迅儿两句话就把架子给踢散了。
“夫人……”刘靖的喉头滚了一滚。
正要往下说,就见徐简垂着眼掠了他一眼。
阴冷、无情、警告、防备。
所有的情绪涌出来,明明白白搁在了刘靖面前。
刘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徐简没有硬拉徐缈,而是与夏嬷嬷打了个眼色。
夏嬷嬷也察觉出不妙来,轻声劝道:“夫人,国公爷有事与您说,不如先去外头?”
这厢的僵持,自然也落在了刘靖的眼中。
一个念头闪过,刘靖突然领悟了。
迅儿失言的那些,徐简本就心知肚明,但他从未与徐缈吐露过。
他刘靖不想让徐缈知晓的那些,徐简同样不想,甚至,徐简害怕让徐缈听到真相。
呵!
不愧是母子。
哪怕徐缈前后也就养了徐简百日,徐简也心疼她,护着她。
想通这些,刘靖忽然改主意了。
徐简不愿意的,他刘靖就要愿意!
徐缈昨日说“好的念想”。
可他一无所有了,凭什么徐缈还能留个好念想?显得他的二十年像一场笑话!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没有前景,没有奔头,哪怕有那么一口气又有什么用处?
他已经不能再差了。
“像夫人这样的……”刘靖顿了顿,挑衅一般看着徐简。
徐简抿了下唇。
他看穿了刘靖的阴暗内心。
哪怕是用蛮劲,他也得把徐缈带走。
下一刻,一只手按住了他,徐缈冲他摇了摇头。
“阿简,”徐缈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让我听完,我必须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