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飞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病房外夜黑如墨。
也不知道是身体适应了疼痛和瘙痒,还是他心里翻腾的怨恨太过强烈,压制了敏感的神经,他感觉自己像漂浮在半空,灵魂与肉体分离。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病房里,将一切照得朦胧而神秘。
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疼痛和瘙痒依旧在持续,但他的内心却异常平静。
好像在沙漠里拼命奔跑的人,突然因病痛的折磨而倒下,却难得地闲歇下来,暂时远离了尘世的喧嚣和纷扰。
他记得他小时候生活的那片热带雨林,每天都充满了花香鸟语。
那时候他无忧无虑,父母双全,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变成孤儿。
他人生最痛苦、最灰暗的日子就是跟着丛森流离失所的那几年。
他对那种无家可归、刀口舔血的日子又怕又恨。
可兜兜转转,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飞黄腾达的时候,竟然再次从天堂跌落地狱,生不如死地躺在这里,变得比孤儿还要惨。
孤儿至少还有健康,他现在连健康都没有了。
命悬一线,朝不保夕。
这一切,都拜夜安锦所赐。
他突然想,如果六年前的那个雨夜,他没有让夜安锦看到他和程越柳在一起,夜安锦是否还会一如既往爱他敬他,把他看成她最亲最好的哥哥和意中人?
眼睛涨涩,他不由苦笑。
想那些干什么?时光不能倒流。
他谢辰飞现在连做男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卡西娅说,他们同意了他的请求,愿意为他做变性手术。
他很庆幸,但随之而来的术前准备简直令他生不如死。
变性手术很复杂,需要很多步骤。
最关键的是,后期的整形植皮手术需要找到配型的人体组织。
谢辰飞心中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顺利熬过所有的手术。
他相信卡西娅的专业和经验,也相信自己的决心和勇气,但他不确定命运是否愿意眷顾他。
他自知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可是,想继续活下去,想回到夜安锦身边,想让她加倍痛苦的愿望是那样炽热和疯狂!
谢辰飞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这时,门外传来轻浅的脚步声,不紧不慢。
他听得出来,是卡西娅,但他还是立刻闭上了眼睛。
卡西娅推门而入,她没有立刻打开灯,而是让自己的眼睛适应这微暗的环境。
她轻手轻脚,缓缓走到他的床边,俯下身子,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他一会儿。
“谢辰飞?”
她轻声叫他。
谢辰飞没有应声,心中警铃大作。
这些日子,他除了担心自己熬不过繁琐的手术,更担心卡西娅他们卸磨杀驴。
重新找个傀儡比花费巨资和时间精力救他,前者似乎更方便快捷。
他深知,卡西娅不是他的朋友,更谈不上救命恩人。
她也是一枚棋子,也是受命于人,用精湛的医术挽救他这枚棋子罢了。
一切都是利益交换,没有感情可言。
“谢辰飞,难得你能睡着。”
卡西娅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语气幽幽地说,“我刚才收到一个消息。”
谢辰飞竖起耳朵,尽量保持呼吸均匀。
可是,卡西娅接下来的话,险些让他从病床上跳起来。
“你爸爸刘超生要被枪决了!”
卡西娅的声音在黑暗里那么飘摇,却如雷声滚滚,轰炸着他的耳膜,“他在监狱里企图杀人越狱失败了,被判了死刑。后天执行。”
谢辰飞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盯着卡西娅,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戏谑或谎言的痕迹。
但卡西娅的神情平静,映着月光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卡西娅低下头时,正对上谢辰飞震惊的双眸,她被吓了一跳,本能地站了起来。
“这是真的?”
谢辰飞声音沙哑,每一个字无比沉重。
“当、当然。”
卡西娅心有余悸,没好气儿,“你醒着为什么装睡?你不相信我?”
谢辰飞没有解释,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他没想到,他的爸爸刘超生竟然还活着。
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早知道刘超生还活着,他谢辰飞还报什么仇、杀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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