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只要特里同在认清现实后为自己的行为悔过,那莱恩就会像他所说的那样,不会再计较他之前的行为。
可显然,对于某些人来说,在刚刚体会到了神的力量后,还要在另一位真神面前‘忏悔’,这是远比遭受痛苦更难以接受的事情。
他宁愿遭受折磨,也不愿意在另一个神面前承认自己的弱小和无知。至于死亡——特里同其实没觉得自己会死。
之前那个凡人确实有可能杀了他,毕竟双方的认知不同,无知者无畏,自然什么都做得出来。可面前这个陌生的真神,他不可能就这么杀了自己。
所以这一刻,在莱恩的面前,特里同的血液涌上大脑,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了足以让自己后悔终生的话来。
“放了我!我是海皇之子,诸神正看着这里,我是奉我父神的命令而来的!”
“波塞冬的儿子绝不会‘忏悔’,只有我的父神才有教训我的资格,无论伱是谁,你都不该在众神面前如此折辱于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那就如你所愿。”
激烈的声音戛然而止,特里同抬起头,看着这个陌生的神明。
“你说.什么?”
“我说,那就如你所愿。”
又重复了一遍,莱恩的目光终于从神器上移开。他低下头,看向这个人身鱼尾的神明之子。
他的眼中有对自己不是神灵的不甘,有对莱恩的怨恨,有对命运不公的愤怒,有被压在别人身前的羞耻,以及对这句‘如你所愿’的不解唯独没有害怕。因为特里同相信,或许这个不知名的神会恼怒之下惩罚自己,但绝不会杀了他。
不过既然话都说出口了,莱恩决定,成全他的愿望。
“既然你决意如此,那想来你也做好面对一切的勇气了。”
“我尊重你的勇气,并如你所请求的,给予你应得的结局。”
微微一笑,莱恩轻轻挥动三叉戟的柄端。
闭上眼睛,特里同咬紧牙关,他已经做好了要受到折磨的准备了。但出乎他意料的,那神器的柄端敲击在他的胸口,却没有带来丝毫痛苦。
他感觉自己在后退。空间似乎在变换,猎猎风声在耳畔响起。仿佛跨越了遥远的距离,某一刻,特里同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正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天空中飞过。举目四望,大地被拉在身后,自己正在深入大海。
这是一片陌生的海域,与他诞生的地方毫不相似。在西南方向,一个巨大的黑影正矗立在哪里,他支撑着天地,也在同时承受二者给他的压迫。
“这里是大地的西北方?”
看着这一切,特里同先是有些茫然,随即又有些窃喜。虽然自己还没有停下,但那个陌生的神明终归是忌惮他父亲的名字,没敢对他如何。
将他从大陆的东南击入西北,这确实是莫大的神力,可也只是面子工程罢了,现在——
“西与北的交界,当有柱石。”
“什么?”
视线的尽头,宽阔的海面上,海浪翻滚起来。北海的冰川与西海暗流的交汇处,一抹青铜色悄然浮现。
先是一点,然后就像生长一般,一道巨大的铜柱自海中伸出。天空摇晃了一下,因为转瞬之间,这巨大的铜柱就撑上了天空,成为了擎天巨神身旁又一根天柱。
不过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裂痕开始在刚刚诞生的铜柱上蔓延。
阿特拉斯晃了晃肩膀,当铜柱立起,他仿佛也感觉轻松了一点。看着从远方海面上飞速划过的特里同,这位绝不屈从于奥林匹斯的泰坦不由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小家伙,你做了什么,居然也引来这样的惩罚?”
“也?”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看着那快速接近的铜柱,特里同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啊.如果没有你,仅凭一根铜柱,又怎么可能撑起‘天’的重量呢?”
“惩罚了我,惩罚了我愚蠢的哥哥,现在又轮到了自己的侄子,哈哈哈.”
早就辨认出了眼前人的血脉,那是自己君王叛逆的子嗣。阿特拉斯放声大笑,然后看着大地的东方,那与他遥遥相对的奥林匹斯。
“宙斯,看来你的王位也不怎么安稳吗,看哪,这就是叛逆的下场!”
然而一切都没有回应,奥林匹斯山上死寂一片,就如同没有任何神存在那样。
铛——
“啊!”
沉默的撞击声在铜柱上回响,特里同的喊叫也一并传来。银白的锁链凭空而生,环绕七周,将人身鱼尾的半神绑缚在铜柱上,这一刻,作为海神之子,他仿若成为了一个媒介。
他把天的压力转嫁到了海上,于是大海的西北下沉了三分。无数暗流形成环带,把这处海域化作凡物的禁区。
只是作为这种媒介,特里同感觉自己的身躯仿佛要被压成了齑粉。他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作为海神的子嗣,他又能从大海中获得生机。
只要不是瞬间被绝灭,他就能源源不断的恢复,何况落在铜柱上的天空,也只是一点小小的边角。所以尽管特里同的身躯如同碎裂的瓷器般布满裂纹,可又始终没有破碎。
张开口,却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特里同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可随之而来的,那个神明对他迟来的宣判依然印入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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