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子下意识看去,愣住。
这双手,他从医多年也未曾见过…
大又瘦削,五指张开间,布满伤痕,刀枪火燎撕裂……俨然身经百战。
可他记得,徐有功是文官参军。
一个——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文官?
原本,陈夫子是不曾多眼看徐有功那张瘦削冷厉的脸,太阴郁!
可这双手莫名的让陈夫子心软,“大人放心,下官必尽全力!”
徐有功放手与膝,听陈夫子又说,“说起来,也是我的过失,一年半前,下官才来此,做过一阵义诊,当时这小兄弟不让摸脉,但听人说,他是三年前被上游水冲到汝川,绰号「算痴」。
“每天在河边,玩草叶当算筹,时不时帮人算账讨口饭……就是会抽风,就和今日一样。有人说是犬病,也有人说是羊角风,可下官以他面相看,不似是羊角风,癔症一类……但还是让路人不要太靠近,也算保全他性命……竟不想竟是奇才了。”
陈夫子这番掏心窝子的话令徐有功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握拳。
“不过,正因如此,下官想说的是,他应不是大人要找的。若大人信得过,下官可以代为看管,治疗。”
陈夫子后来长街上见过算痴少年,众人对他避如蛇蝎,是连混口饭吃的机会都没有,多少次,陈夫子看见他捡烂菜叶作食……若非他当日下结论也不会有此事发生,可这些就是不能说的了。
点到为止的陈夫子握拳在口边,假意咳嗽,“大人还有什么事吩咐么?”没有的话,他可就送客了,还一堆事要做。
徐有功还未开口,床上的少年却突然惊醒,高呼:“来不及了!”
这一弹,陈夫子差点没从板凳上吓摔。
徐有功扶住夫子,也摁住少年:“来不及什么。”
少年急不可耐的要往外跑,急吼说,“三里粥铺!再晚就赶不上施肉粥!”
整夜,他算数时,胡饼奶酪都在他身边,看都不看一眼,现在却急着要——
肉粥?
徐有功浓眉一凌,更想到些别的东西……这个时代,施舍白米粥都是奢侈,还是肉粥?
“我还没吃过一次肉粥!今日是肉粥开放!”算痴少年舔嘴时,徐有功把他摁住交到陈夫子手上,“带他吃饭。”转身要走,又被陈夫子拉住衣袖——
“大人,饭……是另外的价钱……”
徐有功眉头一皱。
陈夫子发怂,可怂也硬撑着说:“内子严酷,分文不给,真没钱……”
徐有功摸兜,适才给的是全部碎银,钱袋只剩整张银票,是他所有家当,本打算跟陈夫子将碎银换回,哪知陈夫子接过银票眼就直了,乐得龇牙直呼——
“大人阔气,下官一定伺候的小少爷舒舒服服的”,抓着小家伙就跑,徐有功只能认下。
陈夫子拖少年出去后,逢人便对徐有功各种夸,夸徐大人平易近人,乐善好施,不是浪得虚名的徐无杖,更不是他们说的,刻薄暴戾的铁面鬼爪。
顺带夸了那双手很大,看着就身经百战,孔武有力。
徐有功早出门去。
他要去看肉粥。
而经过画房时,他听旁边赶来的衙差高呼:“县令大人来传话,秀才醒了,快通知徐大人!”同时,画房里传来“不可能啊……不可能的……”声音。
两边拉扯思绪,传话的衙差先到徐有功面前——
“启禀徐大人,秀才醒了,县令大人让您前往主审。”
徐有功脚步已转,先去牢狱。
路,他熟,吩咐此人不必跟随。
那人浅青官服,是此间捕头,虽脸生,但气势确实比旁人高出一截,“无妨,卑职与大人同路。”
稍迟,到无人处,那人又拦住徐有功,对徐有功道——
“大人,那位秀才随同小姐乃是梁医馆上千金,现秀才把自己和小姐住址都留了,县令意思是,请大人看过后,速速将梁小姐先送回去,否则…恐会出人命!
那医馆的馆主梁惠识是出了名的家风严酷,如发现他家小姐半夜私会外男……梁小姐必被吊死!
大人您别不信,小的巡察几年,至今连梁家夫人的面儿,都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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