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点头,“你说,朕听着!”
“官仓是我大明的根本,但臣看来,最不靠得住的就是官仓!”李至刚大声道,“账面上,各州府的常平仓都是足额足数的。可只要放手去查,就没有不缺斤少两的!”
“监守自盗是常态,要真是清廉如水,反而是怪事!”李至刚继续道,“而且国家承平日久,连年所收的粮食从新粮变成了旧粮,即便是没人监守自盗,光是这合法合规的损耗,就是个天文数字!”
“再者,百姓卖粮给官仓。官仓一项是大斗进小斗出,一斤的粮最多给你七两的价钱,还常常故意以好充次,欺压百姓!”
“为了缴税,农人百姓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但即便如此,卖粮的钱也落不到他们的口袋。条子一转手,还是给了官府交税。”
“如此一来,官府落下粮也落下了钱,农人这一年...白忙了!赶上老天爷风调雨顺,能混个肚儿圆。一旦天灾,就要靠朝廷赈济!”
说到此处,李至刚越发的精神十足,但也不免有些口干舌燥。
端起茶碗喝了半口,润润喉继续道,“这是官仓的弊端,臣再说另一边。农人不卖给官仓,卖给粮商.....”说着,他顿了顿,“方才说官仓的时候,臣遗漏了一条。臣在北方各省发现一个现象,那就是有的官府根本不许农人把粮食卖给粮商!”
朱允熥的脸色越发的阴冷起来。
官府不让粮商买不让农人卖,无非就是为了一条,垄断!
皇帝脸色越是不好,李至刚心中越是兴奋。
他继续开口,“卖给粮商其实也好不到哪去,无奸不商!朝廷的法度是丰年高价收,但丰年粮食多,农人要用钱,那些奸商们就坐地压价,而到了灾年他一定是囤积居奇坐地起价!”
“但相比于官仓,粮商更好管,也更好查!”
“其实公允的说,经商正是如此,都是低价收高价卖,粮商虽不好,但谷米关系民生,全资商人贩运流通,源源接济!”
“而且,通过商人的手,在大面上看粮价的波动不免受年份的影响,但毕竟朝廷可以掌控。“
“说到这,容臣在额外都说一句。其实不管粮食的市价如何,农民的日子都是苦哈哈。虽无情,但却是事实。在臣看来,依赖官仓还不如卖给粮商,起码秤不做假!”
朱允熥细长的手指敲打桌面,心中不住思量,“你接着说!”
李至刚好似浑然不知疲惫一样,继续道,“官仓之弊还有一处,那就是人事太过臃肿,行事太过刻板!”
“按大明律,一旦地方有灾,官仓必须放粮。但谁来放?谁下令来放?始终扯不清楚!地方官报给中枢,中枢在报给皇上,然后在下旨,如此以来,拖延之下,小灾变成大灾!”
“再者,官仓储备于城中。一旦乡野有灾,谁敢让灾民进城?那些偏远地方的农人百姓,跋山涉水来官仓买低价粮?且不说他们手里有没有钱,他们有力气走到城里吗?”
李至刚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话,其实却表达得格外清楚。
那就是现在的粮食储备制度,已经不再适用于当下的经济形势。
这才是他要表达的核心内容,至于他所说的农人百姓即便种了一辈子地,手里也是没有钱。即便粮价上天,他们依然要贱卖粮食,其实他半点不关心。
从古至今,似乎也没人真正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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