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月城。
薛仁贵脱去身上的山文甲,让亲兵烧了一桶热水好生泡了一会儿,出来之后换了一套常服,坐在衙署之中灌下去两大口温热的烈酒,这才感觉一身湿寒之气尽祛,从内而外的缓和过来。
这也就是守着弓月城,若是在野外行军打仗,哪里能够生火烧水?篝火升起炊烟袅袅,敌人顺着烟火就摸上来了……
而这也是安西军为数不多能够对比阿拉伯军队占优的地方,每退一步皆坚壁清野,不留一点粮秣辎重给敌人,这导致阿拉伯军队以战养战的习惯难以达成,军中各种物资短缺,士气下降得很是厉害。
无论当兵打仗算是信仰亦或职业,可总得吃饱饭、穿暖衣……
……
李孝恭一身华贵袍服,白净的脸显得很是富态,没有了往昔征战天下的锋锐之气,倒更似一个富贵长者游山玩水寻访好友……
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李孝恭欣慰颔首:“这一仗打得好,关键不在于斩敌多少,而在于重重的打击了敌人的信心,让这帮腥膻蛮胡知道打仗可不仅仅只是对比兵力多寡,战略战术之运用,才是战场之上的王道。”
敌我兵力差距悬殊,如何能够一战全歼敌军?只能以这种钝刀子满满割肉的同时,狠狠打击敌军士气、信念,让他们心底产生一种“莫可抵御”之颓废心理。
所谓两军相逢勇者胜,说的便是军队的士气、信念。
当一支军队士气爆棚、信念坚定,往往能够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反之,则处处受制,稍有失利便溃不成军,兵败如山倒。
打仗,打得也不仅仅是临阵斩将、排兵布阵,打得更是心理。
薛仁贵搓搓手,苦笑道:“这一仗打得有些狠了,很是出于预料,谁料想阿拉伯人居然反应那么迟钝呢?在发现被吾军截断退路之时,就应当明白在当地环境之下,骑兵难以冲锋发动优势,而且咱们陌刀阵专克骑兵。结果阿拉伯人不仅反应迟钝,且妄想反冲锋冲散吾军之陌刀阵,未果之后更是全军涣散狼奔豸突……如今,阿拉伯人怕是对吾军深怀惊惧,定会主动求变,若是其因此分兵,那可就麻烦了。”
安西军一直在战术战略上占据优势,可再是优势,也不可能抵消掉双方兵力差距之悬殊。
一旦阿拉伯人分兵突进,以安西军这么点儿兵力,如何四处抵挡?
李孝恭倒是不以为然,呷了口茶水,指点道:“阿拉伯人分兵的确是麻烦,可是由此亦可看出其统帅摇摆不定,并未有一以贯之的战略,说好听是临机应变,实则就是毫无主张。不用管他们分兵几路,只需捉住其中一路再打一次狠的,阿拉伯人必然愈发惊惧,唯恐被吾军各个击破,很大可能重新合兵一处,力保不失。”
顿了顿,又说道:“之前就教过你,身为统帅,要超越战局从国家层面去看待可题。阿拉伯人二十万大军倾巢而来,几乎是他们所能够发动的最大极限,其国内势必因此造成极大的压力,无论国防亦或是辎重。所以深入西域的阿拉伯人什么都敢干却绝对不敢冒险,因为一旦他们马失前蹄,后果不仅仅是征伐西域失败,其国内更会因为各自力量的此消彼长引发连锁反应。汝或许不知,穆阿维叶虽然成为大食国的哈里发,却非是正统承袭,而是谋逆篡取。前哈里发阿里的儿子侯赛因,正在皇家水师的支援之下于麦加城附近密谋夺回属于他们家族的哈里发之位……”
李孝恭虽然不在皇家水师,但水师班底皆是他当年之部属,若想打探水师内部秘辛或许有些困难,但想要知道水师在国外之部署、动态,却极为简单。
水师一直同大食国有海上贸易,这在大唐不是什么秘密,但却甚少有人知晓直接与大唐贸易的便是大食国前哈里发阿里的小儿子,阿里被穆阿维叶刺杀之后,王位易主,小侯赛因开始与大唐愈发紧密的合作,以此换取军械、甲胄、甚至震天雷,进行反抗穆阿维叶的战斗。
小侯赛因固然实力不足以与穆阿维叶相比,但毕竟是根正苗红的王位正统,拥有名分大义,如今已经在大食国内拉拢其一支极具规模的军队,且有无数阿里当年的旧部明里暗里予以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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