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叹现代医学伟大的同时,他也记得那位木村医生说过,间岛的侧脸和胳膊,还需要至少半年的激光治疗。
想到她还有贫血、低血糖、心律不齐、慢性胃炎、慢性鼻炎这些亚健康慢性病,浅间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额头。
温温的,有点汗。
努力又让人心疼的女孩。
浅间打开了那本封面写着学习笔记的本子,准备写点批注。
她的笔记本里,城市历史文化与美食风物、艺术家与名人、古典音乐常识,每一项都记得条理分明。
或许都是网络搜索的信息,浅间对一下谬误进行了修正,又对艺术家和名人的内容进行了补充。
有时他觉得,间岛和他的上辈子非常像。
有时他又觉得,间岛的灵魂,比上辈子的他强大太多了。
自己上辈子的十五岁还在干嘛呢?
且不论学力和知识面上的差距。
父母好不容易凑足他去夏令营的费用,他却因为付不起各种额外消费,只能看着同学嗨玩时,是个什么心情?
存了半年的生活费,只为买一双和寝室室友保持一致的昂贵球鞋,是个什么心态?
看着外校的翩翩少年,开着跑车接走他有些在意的班花的时候,是个什么表现?
一切都太差劲了。
间岛麻衣,她已经成为了不会因为匮乏而自卑的女孩。
走在陌生城市的道路上、站在博物馆展品前、坐在音乐厅里,她从来不曾让自己失语。
对原则的遵守、对他人的体谅、对挥霍的警惕、对财富的淡然,在这段欧洲行中,她默默地完成了蜕变。
一种成就感在他的心里漫延。
她已如长城般的自尊中,有他帮忙砌上的几块砖。
而浅间自己也证明了自己,超越了那充满遗憾的上辈子。
这种成就感,是在间岛麻衣之外的人身上,体会不到的。
他也知道,这种成就感,源于自恋,源于极权般的控制和改造的欲望。
但这欲望没有那么低劣,就像他会移开横在路上的木头、会拾起沙滩上的废弃易拉罐、会扶正被风吹到的小树并在它下方的土上踩上几脚、会跳起来将小朋友弄丢的气球物归原主。
如果他不做,也许会有别人去做,也许会出现两种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他只是帮了时间的忙,让一些应该变化的东西提前有了变迁。
这里面也蕴藏着某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有一粒尘土,到一颗星辰那么高远。
他会继续选择干涉,去【解缝】,去帮一些人,从强硬的、不合理的缝合中解脱出来。
[愚昧]与[被操纵]、[渴望]与[被煽动]、[乏味]与[被消费],或者[偶像]与[狂热]、[现实]与[贫穷]、[幸福]与[宗教]、[腐败]与[权力],他对这些现实中随处可见的缝合,缺乏认同。
曾经在中国担任外交官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圣·琼·佩斯,曾在《远征》一诗中写下这么一段——
【异乡人啊,穿上新思想的衣装,即便不发一言,他的拥趸仍然成排成行。】
在日本的第二人生,或许就是一场【远征】,他拥有了一些思想编织的布料,只是不够心灵手巧,苦于成装。
他再一次转头,看着熟睡的少女,打开了她的第二个封面没写标题的笔记本。
或许是文学创作么?
[法国有个叫艾吕雅的诗人说过,【一场暴雨占满了山谷,一条鱼占满了一条河,除了爱你,我没有别的愿望】。静水,今晚的巴黎很美,我想告诉你,想让一池水填满一座岛屿,也是我的愿望。]
[荷兰诗人阿伦茨被称为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他的诗很忧伤,【我写诗,好像细瘦的树,谁能把语言,说得这般细瘦.像我一样】,是的,静水,我爱你,好像细瘦的树,谁能把爱你,说的这般细瘦.像我一样。我的爱是灰尘掉进水里,泛不起半点涟漪。]
[静水,今天你和不死川聊里尔克,让我很羡慕。网上找不到这位奥地利诗人的诗集,我只能在S上寻章摘句,【你应该将一切举起、放下,应该为一切成为风】,静水,你已经成为了风,你也让我的人生变得像一场风那么大。我需要成为风筝吗?或者是蒲公英?可我不想被绑在一个位置,或者告别你而掉入土地.我该如何追逐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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