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对于这件事似乎很投入,双手握着油漆喷雾,动作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逐渐变得夸张,像不受控制地在跳某种癫狂的舞蹈。
苏成意双手插在兜里,站在她背后看了一会儿。
很显然,这瓶油漆,非常之劣质,味道大得估计整栋楼都能闻得到。
作案计划和他设想的一致,但这作案道具未免有些过于随意了点。
回教室之后身上一股油漆味,这和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苏成意脑子里正在这样想着,鼻腔受了刺激,忽然就毫无防备地打了一个喷嚏。
“哈啾!”
那人被他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油漆瓶都拿不稳,掉在瓷砖地板上,发出“哐啷”一声。
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她的第一反应是逃走。
“朱珠同学。”
苏成意却很快出声喊住了她。
朱珠的脸色铁青,却还是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她这种表现或许是内心还存在着最后的侥幸,比如你只是看到了,但是没有证据;比如装成白莲花,栽赃陷害一下,等等等等一系列应对手段。
但苏成意没给她留下这一线希望,而是直接抬手展示了一下手机上正在播放的视频。
她手舞足蹈往公告牌上喷油漆的全程都被录了下来。
从别人的视角看到刚刚的自己,朱珠的脸上忽然显出了几分憎恶。
苏成意关掉手机,慢条斯理地说:
“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或许在想一些话术来洗白自己,好让我替伱瞒下这件事。或许在想要编造什么样的谎言,比如做这种事是被人胁迫?”
他抬起头,看着被油漆糟践得面目全非的粉色花海。
鲜红色的,有些刺眼。
“但很遗憾,这些都行不通。”
朱珠的所有想法都被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生一字一句地剖析了出来,她咬了咬牙,哑着嗓子问道:
“.为什么你会怀疑我?”
苏成意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随即上前两步,捡起滚落在地上的油漆瓶。
“快上课了,你不想被人撞见这个样子吧。要去外面走走吗?”
朱珠一脸错愕地看着他,但苏成意没等她的回答,已经抬脚往外走了。
现在人为刀殂她为鱼肉,她只得跟上。
两人走在路灯下的梧桐小道上,苏成意随手晃动着手里的油漆瓶,慢悠悠地问道:
“刚刚你问我为什么会怀疑你,事实上我怀疑过很多人。另一个怀疑对象甚至是她更为亲近的朋友,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因为想要相信一个人的话,首先要跨过的就是怀疑这件事。没有经过怀疑洗礼的相信,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术罢了。
那么,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对楚倾眠。”
朱珠早就猜到了他会问这个问题,嘴角像抽搐一样笑了一下。
“你那么聪明,为什么猜不到?你早就在观察我了吧,为什么?你喜欢她?也是,世界上哪有人不喜欢她。”
苏成意没有理会她关于“喜欢”的质问,眼睛还是看着视线能延伸的最远处的那一盏路灯,语气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即使有一些猜测的想法,也需要向当事人确认一下。我认为楚倾眠这种人是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到你、让你怀恨至此的事情的,但人对人的恶意也许就是这样,不需要什么正当的理由。”
“在这件事上,弗洛伊德提出的理论是:人类本质上都有一种自毁倾向,而有的人会把这种毁灭的欲望强加在其他人身上,这种人我们称之为心理变态。
迄今为止,我了解到的是你通过在千人誓师大会上换稿纸、毁掉费心费力制造的画这种事情来攻击她。你还有做过其他什么事情吗?”
朱珠原本是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弗洛伊德什么自毁倾向这种学术语言的,她心里被自己做下的丑事即将被曝光的焦躁不安占满了。
苏成意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甚至有些温和,完全谈不上威胁和质问。但很奇怪,面对他最后一句话的问题,朱珠几乎是打了个寒战才说出话来:
“没有。”
得到回答之后,苏成意点点头,接着刚刚的话说:
“我向其他人了解过了,你和楚倾眠从小到大都是同一所学校。
你作业没写完的时候,是她帮你向老师解释;你被社会上的精神小伙小妹收保护费的时候,是她领着同学帮你解围;你家境不太好,初中时你父母几乎倾尽全力才把你送进外校,你交不起学杂费的时候,楚倾眠直接帮你一并交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很多,对吗?”
“对。”
朱珠的脸上浮现出几丝很明显的后悔,紧跟着眼眶几乎要渗出泪来。
苏成意平静地看着她的神情变化,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出这种样子,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
你们一起长大,可是她为什么要比你优秀?她越是优秀,你的人生就显得更不值一提。所有人对她的关注和夸赞都让她更加耀眼,你就更加讨厌她。
她对你做的一切,你一概认为是施舍,但你理所当然收下的同时,妒火也越燃越旺。楚倾眠的善意就像你的恶意,增添而不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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