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间,军帐的帘幕被人挑开,太子身后跟着一位迟暮老者,穿着青天色长衫直缀,佝偻着背脊,提着药箱进门。
“老朽张绰安叩见祁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张大夫垂着头不敢多看,伏下半身,有条不紊地将礼节做到极致。
“起吧。”
萧砚山随意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敲了记床沿,那檀木底架的床身涂绘着九蛟驾云的镂纹,他正垂眼翻典籍,连个眼神都没有看过去。
“是,谢祁王殿下。”
张绰安起身,保持着双膝贴地,无声地跪挪到床榻一侧,打开药箱,开始小心翼翼解开包裹着萧砚山腰间的纱布,那姿态卑微如泥。
姜意暖冷眼旁观,以祁王那乖戾桀骜的性子,定然会将太子找来的大夫拒之门外,没想到他竟难得配合的任其查验,甚至连眼皮都没掀起,纯然一副病恹恹姿态,她自屏风走出,也刚巧注意到萧砚山腰间伤口崩裂的场景。
他是如何办到的,明明那伤口只是托词,他竟真受伤了。
姜意暖蹙眉,有些不惑。
“祁王殿下,您这是刀伤吧,本该痊愈的伤口,突然撕裂,想必是上阵杀敌时再次碰到了伤处,老朽这就帮您止血,不过这腐肉需要及时清理,否则会有感染风险,殿下还需尽早疗伤,以免伤情恶化。”
张绰安等了会儿,见祁王殿下根本没有回答,又小心翼翼抬眼瞧了瞧身侧喝茶的太子爷,就在他的膝盖跪到酸楚的那刻——
“哦,这法子倒是头次听闻,你有把握么。”
萧砚山的嗓音薄凉而低沉,他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位迟暮老者,似乎对他所言,颇为感兴趣。
“祁王殿下,老朽虽非宫中圣手,却也治病救人几十载,九成把握还是有的。”
张绰安认真回答,医者仁心,此刻他虽卑微,却也秉承着悬壶济世的姿态,想医治好祁王这尊大佛。
“太子可愿陪我手谈一局,许久未与你下棋不知是否有长进了些。”
萧砚山抬眸,瞧着坐在几米开外品茗香茶的萧策询问,萧策自然不好推诿,而后景书琅珀便抬着摆放棋盘的小炕几,随后又被吩咐着去筹备祛除腐肉的工具。
不到半炷香光景,祁王坐靠在交椅,对首坐着太子萧策,两人聚精会神的下着棋,而姜意暖站在太子身后,视线落在萧砚山那赤膊着上身的伤处神游天外。
张绰安煮了麻沸散想递给萧砚山,却被他抬手屏退,尤是救人无数的张绰安都有些错愕,他还是头一次见谁不用麻沸散便刮去残肉的。
圣上即位时,这位七皇子萧砚山被封为祁王,因年幼逃过夺嫡之乱,却也因是唯一留下性命的皇子,十一二岁便随着大军四处征战。
世人皆知,大梁朝先帝重文轻武待文帝登基,推行新政,穷兵黩武许多载,也挣下这大好江河,若论最有功绩的武将,便是这位十九岁便带领着老弱残兵迎战漠北,得胜归朝的祁王殿下。
传闻此人弑杀成性,比茹毛饮血的北羌人还粗狂弑杀,姜意暖至今都没见哪个铁骨铮铮的少年郎有如此傲骨,腐肉残夹根本没扰乱他分毫,星罗棋布的棋盘上他越战越勇,显然将执黑子的太子逼入绝境。
一局终了,张绰安那边也已经在清理伤口,包扎止血,若非萧砚山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谁都不知晓他在下棋间割肉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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