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九确定他出了事。
那个男人从南方的雾岛乘船登陆,在青山宗的压力下独撑数百年,直至成就一方剑神。
那些阳光的笑容、亲切诚恳的神情,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
这些不见得是虚假的,也有可能是他内心隐藏了无数年的自己,那个面无表情、像雕像般的西海剑神才是历经数百年修道生涯后的存在。问题在于修道本来就是改变自己。
花溪转述过乔治卡林的那句话——任何把现实诗歌化的行为都是愚蠢而且无意义的。
井九不知道乔治卡林是谁,但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所谓天真烂漫,自然得道的说法,很文艺但不现实。
哪有什么赤子之心,就是屁都不懂。
这种诗歌化或者说田园想象都是弱者认清自己的无能后编织出来的谎言,从本质上来说都是投降主义。
井九可能会成为一个逃亡派,但绝对不是投降派。
他拥有任何人包括那些飞升者在内所没有的耐心与勇气以及最重要的信心。
天空里数亿颗黑白棋子,代表着这个宇宙现在最困难的题目。
解决掉这次的事情之后,他准备用一百年时间来破解掉。
如果童颜能够早些出来他应该会轻松些,问题是现在他没办法回朝天大陆。想到这点,他生出些淡淡的自嘲——当初如果早知道朝天大陆是一个无法回去的地方,他何必与那个最高阶的母巢拼到最后一刻?
睫毛轻眨,将这些没必要去想的往事尽数切碎,扔进意识虚空里,他再次望向数亿颗棋子。
忽然,那些黑白棋子在他的视线野微微颤动了一下,其间仿佛生出一道波浪,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那道浪大概只有几微米高,普通人用肉眼都无法看到,对整个棋局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如果把那些黑白棋子视为大海,这终究是潮。
心血来潮。
井九向战舰外望去。
核弹库房里没有窗口,就算有也看不到什么光线,连那些不可见的辐射也隔绝了大半。
井九却仿佛看到了什么,从原地消失。
黑白棋子构成的海洋表面出现一道明亮的剑光,如乐声一般袅袅而散。
他来到了战舰外。
如雾般的蝎尾星云在极遥远的地方,散发着极淡的光。
雾外星系是那样的幽暗。
忽然,从幽暗里飞出来一道极淡的光,是只极小的光鹤。
他伸出右手。
那只光鹤落在掌心,瞬间消散成清光,再散解为粒子消失无踪,只留下了携带的信息。
井九望向黑暗的宇宙,眼里闪过一道明亮的剑光。
无数各频段的射线进入眼睛,与意识里的图像做着对照,他确定了七艘战舰的位置以及其中三艘战舰的具体情况。
当初他用烈阳号的核弹作为仙气来源,直接斩落了赤松真人与那艘战舰,现在没有核弹但有超微粒子化核动力炉,他应该能够斩落两名飞升者与两艘战舰,如果逼至极限也可以试着去斩落第三艘,像血魔老祖这般强的飞升者应该不多。
他回到战舰里,提起铁壶搁到炉上,待银炭表面生出一层薄雪时,茶刚刚好。
茶水汨汨落入杯中,他用手指拈起,确认温度刚好,放到了花溪的身前。
花溪端起茶杯喝了口,道了声谢。
她的工作是服务他的饮食起居,比冉寒冬扮演的秘书角色还不如,怎么也轮不到他给她倒茶。但他倒的自然,她接受的也平静,因为都知道这杯茶的代价。
“你确定不能进行物理操作?”这是井九第二次提出这个问题。
花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遗憾,不知道是茶的味道,还是这个答案。
井九看着她指间的茶杯说道:“端茶杯也是一种物理操作。”
花溪轻声说道:“我能做多少,就能做多少。”
前一句说的是能力,后一句说的是权限。
井九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我的能力很强。”
花溪也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你是青山弟子,我没办法信任你。”
井九说道:“你看过我的书,应该知道我们青山宗很擅长欺师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