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儿已有十岁,已然有了自己的主意,而他很向着亲娘。
加之前些年,宴清风对卓明月的百依百顺,无论是朝内的文臣武将,还是外省的官员,都是识时务的。
宴清风不领兵打仗已十年有余,手中兵权也渐渐被稀释,而今的武将以云程为首。
他将她高高捧起,如今终于到了她连他生辰宴都能干涉的地步了。
她干涉的,哪里只是他的生辰。
她温水煮蛙似的,一点点剥夺他的权力,如今又在抹灭他的荣光。
她要他彻彻底底的,从这高台上跌下去。
“没有我,”宴清风说,“何来今日的你?”
这么多年她的冷淡,早已磨灭了他浓烈的爱意,也就是共同的骨肉支撑着他,叫他一步步忍让。
卓明月笑了起来。
“当然。”
“那既然有了今日的我,就不必再有你。”
宴清风看着她这张脸。
当年皎皎如月,如今艳如晚霞。
多了风韵,也多了游刃有余的狠辣。
溯儿将要成年,她到底容不下他这位摄政王。
于是谈笑风声之间,便要他万劫不复。
“那就试试看吧,”宴清风说,“看我们之间,到底是你死,还是我亡。”
……
他说这话到底是气话。
回去之后,他大病一场,卧床不起,连续两月没能上朝。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做。
第三个月,溯儿来看他。
彼时,溯儿已满十岁,这孩子长得高,俨然有了小大人的模样。
溯儿扶着他,到屋外看外头的光景。
“荷花都开了,王叔还一直呆在屋子里,要错过许多风景的。”
宴清风看着满塘盛开的荷花,问道:“你过来,你母后知道么?”
“母后会知道的。”
溯儿把他扶到凉亭中,叫他坐下来,“母后做的一切都是为我,自然也不会生我的气。”
宴清风看着这孩子。
这孩子小时候那样调皮,后来却一年比一年懂事,许多道理似乎没有人教,他都懂得。
“王叔你也并非贪恋权势之人,又为何要庸人自扰?”
为何?
宴清风目光望向远处。
大抵是执念难消罢了,有许许多多的不甘心,叫他无法下咽,无法承受。
溯儿看着他,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对你而言,并非只是侄儿。”
宴清风微愣。
“那是什么?”
溯儿说:“王叔待我好,我都看在眼里,自有体会。我长得,也挺肖似王叔,不是吗?”
宴清风笑着笑着,就笑出泪来。
他拍拍溯儿的肩膀。
“做帝王,还是不要太心软的好,你该像你母后,不该像我。”
溯儿想抬手给他擦泪。
但想着,他都特地背过身去,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失态的。
便佯装无事的继续说:
“我觉得王叔很好,母后也很好,你们都很好,只是造化弄人。”
“我希望王叔振作起来,王叔才三十多,不该自暴自弃的。”
“母后不需要你,我需要。”
宴清风阖上眼。
心中压抑着的烦闷忽就释然不少。
“说了多少遍,要自称朕,”他转过身来,拍拍溯儿的肩膀,“记住吗?”
溯儿点了点头。
宴清风冲他摆摆手,“回吧,放心,王叔没事,能想开。”
溯儿一步三回头,走出一段路后,就没再回头了。
宴清风让番薯去拿好酒来。
孩子说的对,再这样颓败下去,得错过不少光景。
他还年轻,人生本不该困于执念。
往后便是有景当赏,有酒当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