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中国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们的人力成本,仅仅只是一个英国女工的四分之一左右。如果你们把工厂设在中国,不但能够直接在中国进行销售,节省人力成本,还能辐射整个亚洲,节省海量的运输成本。”
“两位大人,虽然你们的产品依旧比美国更加优秀,但是有一点你们是比不过的,那就是你们太傲慢,你们不敬畏市场。美国人更加迎合市场,他们更加擅长发掘人们的需要。”
“你们只喜欢抢蛋糕,而美国人更喜欢做大蛋糕。”
“如果蛋糕固定就那么大,工业技术已经发展到了瓶颈,那么毫无疑问,抢蛋糕的利益是更大的。但如果工业技术,经济正在蓬勃发展中,那么做大蛋糕的利润就远远大过于抢蛋糕。”
巴厦礼道:“所以,你解决问题的办法是?”
苏曳道:“你们提供技术,提供机器,我们提供市场,提供人力,提供土地,提供原材料,你们在我国境内某个城市,投资工厂。”
“生产我们需要的东西,生产亚洲需要的东西,乃至生产整个世界需要的东西。”
“这才是真正的共赢,这才是整整长久的利益,而不是像你们的那种杀鸡取卵式利益挖掘。”
听完苏曳的话后,包令和巴厦礼真的彻底惊呆了。
完全没有想到,苏曳的解决方式,会是如此的……激进。
当然,非常非常高明。
只不过,有些太高明了。
但是,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说,确实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当然高明,因为这就是后世资本主义国家的核心手段。
领先原始的殖民掠夺,整整几十上百年,属于工业和资本时代的降维打击。
巴厦礼道:“苏曳阁下,有两个问题。”
苏曳道:“请说。”
巴厦礼道:“第一个问题,贵国的民众,非常落后,愚昧,恐怕从事不了这种工业生产。”
苏曳道:“那真是可笑了,贵国的童工,又受过什么高明的教育?贵国的女工,又有几个人读过书?我可以保证,我国的工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工人。”
“我可以负责任的说,目前大部分工业生产,都只需要最普通的基础工人,根本没有你们所谓的难度。”
“衡量一个工人是否优秀有三点,服从性,吃苦耐劳,足够便宜。”
“你或许又要说,你们大英帝国的殖民地很多,廉价劳动力多得是。那请问你们打算用哪一个殖民地的劳动力呢?印度那些慵懒的种族主义者,还是澳大利亚的那些囚犯的后代?”
“或许你们自己也能想到,我也直接坦白的说,最适合这个角色的只有两个国家,一个是我们中国,另外一个就是日本。”
“但是我们比日本优越多了,我们市场比日本大了十倍不止,我们的人力也比日本大了十倍不止。”
此时,苏曳算是图穷匕见了,不但要开始谋划整个中国未来的前途之路。
而且断送日本的前途,就要从此刻开始。
日本为何能够崛起,表面上看是明治维新,但归根结底还是抱住了英国的大腿,走上了工业化之路。
然而,就如同苏曳所说的那样,中国不管从哪个方面,都比日本更加合适。
苏曳继续道:“你们一直把沙俄视为心腹大患,因为他正在不断挑战大英帝国的主导的世界秩序。所以不久之前,才打了一场永远回不了本的克里米亚战争,动用了上百万军队,天文数字的军费。”
“沙俄在西方扩张受挫,那么毫无疑问会把目光转向东方,你们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扼制沙俄的贪婪扩张,这个角色谁更合适?难道是日本?当然不是,它太小了,我们中国才是最合适的角色。”
在历史上,这个角色确实是日本。
甚至这才是日本崛起成为列强的核心原因。
此时,包令和巴厦礼,是真的被震撼住了。
他们原本以为苏曳是来谈修约的,是来谈退兵之事的。
结果,苏曳半个字不谈。
他来谈的,竟然是未来两个大国的核心国策。
来谈的,竟然是未来三五十年的国际秩序。
这何止是高瞻远瞩?
甚至听上去有点荒谬,一个清国人,正在为大英帝国设计未来霸权的宏伟蓝图。
但是,苏曳的话,不管从哪个方向思考,都是正确的。
苏曳道:“公使阁下,这个世界上很难再找到像中英两国这么互补的国家了。”
“我们距离得足够远,而且没有任何的战略矛盾,反而拥有巨大的战略重叠。”
“你们的战略敌人是沙俄,是普鲁士王国,是美国。”
“远交近攻,我们中国是大英帝国天赐的盟友。”
“未来一旦发生战争的时候,我们中国还能提供近乎无穷无尽的兵力。”
……………………………………
谈到这里,双方进行了短暂的暂停。
要对苏曳的言语进行一定的消化,也稍稍整理一下情绪。
包令爵士拿出一个烟斗,抽了一口。
接着,他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然后将瓶口对准苏曳的杯口道:“y?”
这还是这位英国公使第一次为苏曳倒酒。
苏曳倾身,侧过杯口道:“多谢。”
包令为苏曳倒了小半杯酒。
两个人碰杯,喝了一口。
接下来,包令公使开始酝酿情绪。
“苏曳爵士,威妥玛和亨利都曾经给我写信夸奖过你,但是我必须诚实告诉你,那些夸奖都略带轻浮,还有一种傲慢。”
苏曳当然听懂了包令的话。
威妥玛和亨利,从骨子里面还是俯视苏曳,瞧不起苏曳的,觉得自己是恩赐者。
你谈莎士比亚,你唱歌剧,他们会觉得是一个合格的弄臣。
一个标准的讨好者。
“但是今日的交谈,你让我感觉到了惊艳,甚至是震撼。”
“我无法想象,在腐朽的大清帝国中,竟然会有你这样的天才,对国际政治,经济,和秩序拥有如此深刻的了解,而且还有无比清晰的思路。”
“透过你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未来五十年,一百年。”
“所以,苏曳爵士,你根本就不是来谈什么修约,也不是来谈通商口岸之类的,这些在你眼中,都不值一提。”包令公使道:“你是来谈中国的未来,甚至是中英关系的未来,乃至于东亚秩序的未来。”
苏曳道:“是的,公使先生。”
包令公使道:“我也自诩为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人之一,我认同你的观点,所以我们之间进行的一场真正强者对话,当然仅仅只是思想上的强者,毕竟你的国家还是非常弱小腐朽的。”
苏曳道:“当然,我从来不否认这一点。”
包令公使道:“你为贵国设计的外交框架,未来发展框架,毫无疑问都是最优秀的。对于我们大英帝国,也拥有巨大的利益。”
接下来要但是了。
“但是……”包令公使道:“你设计的框架太高了,虽然非常美好,但是无法落地,完全就是一个空中楼阁。”
“苏曳爵士,你虽然受皇帝的器重,但是你所做的一切,其实是违背他的意志的,他本质上是一个腐朽,愚昧的君主。”
这一点,苏曳当然知道。
对于新军,皇帝本质是排斥的,但是因为能打胜仗,而且出于对苏曳的信任,所以皇帝才能容忍新军。
但是,新军已经是皇帝容忍的极限了。
苏曳和皇帝,是有本质矛盾,战略路线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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