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绍庭和张居正两人皆默默点头。
这也正是他们两人所想。
中原历朝历代,虽然种种制度不同,可从来都是依着人丁来核算赋税。
于是就造成了一个恐怖的现象。
国家初定,人丁稀少,百姓皆耕者有其田,前朝大户也几乎都被扫清,于是国家呈现出一片祥和景象。
可随着国家的发展。
自然会有新的大户人家和王公权贵出现。
这些人依仗功名身份,手中握有免税数额,又能以权谋私,逃避赋税。
但一府一县,税赋是有一个额定总数的。
比如应天府而论,若国初有十万亩地,国家征收这十万亩地的田赋,自然是正确的。但随着发展,这十万亩地里面有五万亩甚至八万亩都被权贵大户占了去,逃避了赋税。
可朝廷还是要依照十万亩田地征缴赋税。
那么出现的结果是什么?
自然是余下的五万亩地或者两万亩地的百姓,承担起总数十万亩地的赋税。
这也基本就是苛捐杂税的由来以及百姓负担日益沉重,最终生计艰难的原因之一。
当然,并不是说应天府只有十万亩地。
而是类比。
道理基本如此。
换到现在严绍庭、张居正、海瑞他们所议论的。
就是从今以后,再也不看身份,也不看旁的原因。只看田亩数,只看这田地是谁的。
朝廷征缴田赋,也只针对田亩去征收。
于是。
那些侵占田地的人家,便要依照名下田亩去缴纳田赋。
当然这里面依旧有可以钻漏子的地方,依旧可以因为地方官府和地方权贵大户勾连而出现舞弊的情况。
但制度上,却是好的,也是正向的。
而要保证制度的完善,自然就需要另一套法子来管控。
诸如朝廷需要强有力的管控,需要严苛的吏治管理。
只是不论如何。
制度的架子却必须要事先搭建起来。
有了这个制度,朝廷才能有人去做这个事情。
而这。
也正是官绅一体纳粮的核心。
不过。
海瑞这时候又说:“只是国朝赋税,过往却有细分,田赋一项,丁税一项,人丁与田赋历来二分。若是当下以官民一体纳粮归算,则在下愚见,亦当将丁税归于田亩之中,亦如田赋落于田亩均摊,如此则百姓可为松绑,少田则少交丁税,富裕多田人家必当多交丁税,无田则无丁税。如此,诸如江南等地无田百姓便可自行出入府县,去往工坊之中无有后顾之忧的做工赚钱养家。此般行为,亦可助长各类工坊手工生长,再以商税落实,则国家亦可平添财税进项。”
这话一出。
即便是严绍庭也是眉头一挑。
官绅一体纳粮,是解决田赋的问题。
而海瑞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悟出摊丁入亩的制度,可是让他出乎意料。
海瑞口中的丁税。
其实就是人头税。
亘古已久。
丁税和田赋,便是古往今来一直压在百姓身上的沉重负担。
权贵大户自可逃避,但朝廷有数,亦如田赋,丁税也就被转移到了那些贫穷百姓身上。
而且和田赋不同。
海瑞对说的丁税,是和里甲、均徭等四差银一并由地方官府征用。
注意。
是地方官府征用。
便是地方官府征收这笔钱粮,然后地方官府使用。
这笔钱,是不上缴给朝廷户部的。
于是。
众所周知,懂的都懂的事情就是,这些钱粮往往大多都会落入到衙门官吏手上,被装进私囊之中。
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徭役。
大抵便是这等道理。
海瑞能想到这一层,又岂能不让严绍庭意外。
他不由感叹着开口:“摊丁入地、地丁合一,想来便是刚峰兄所言之意。若是朝廷依此施行,则地方百姓,不论权贵大户还是黔首黎庶,皆以田地之数而论赋税钱粮,届时只需朝廷严加管控,大户人家丁税、田赋足数缴纳,穷苦百姓再无沉重负担,自当日益兴盛!”
海瑞亦是面露笑容:“摊丁入地!润物此般总结之言,足以畅述我之所想,尽是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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