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幼女是中表之亲,表姊姓程,单名一个英字,表妹姓陆,名无双。
两人相差半岁。
三个年长少女唱着歌儿,将小舟从荷叶丛中荡将出来。
程英道:“表妹你瞧,这位老伯伯还在这儿。”说着伸手指向垂柳下的一人。
那人满头乱发,胡须也是蓬蓬松松如刺猬一般,须发油光乌黑,照说年纪不大,可是满脸皱纹深陷,却似七八十岁老翁,身穿蓝布直缀,颈中挂着个婴儿所用的锦缎围涎,围涎上绣着幅花猫扑蝶图,已然陈旧破烂。
……
怪客呻吟了一声,却不回答。程英胆子大了些,取手帕给他按住伤口。但他这一撞之势着实猛恶,头上伤得好生厉害,转瞬之间,一条手帕就给鲜血浸透。
她用左手紧紧按住伤口,过了一会,鲜血不再流出。
怪客微微睁眼,见程英坐在身旁,叹道:“你又救我作甚?还不如让我死了乾净。”
程英见他醒转,很是高兴,柔声道:“你头上痛不痛?”
怪客摇摇头,凄然道:“头上不痛,心里痛。”
程英听得奇怪,心想:“怎么头上破了这么一大块,反而头上不痛心里痛?”
当下也不多问,解下腰带,给他包扎好了伤处。
……
那怪客放下两人,却见槐树下赫然并列着两座坟墓,一座墓碑上写着“陆公展元之墓”六字,另一碑下则是“陆门何夫人之墓”七字。
墓畔青草齐膝,显是安葬已久。
怪客呆呆望着墓碑,自言自语:“陆展元这小畜生死了?几时死的?”
陆无双笑嘻嘻的道:“死了有三年啦。”
那怪客冷笑道:“死得好,死得好,只可惜我不能亲手取他狗命。”
说着仰天哈哈大笑。笑声远远传了出去,声音中充满哀愁愤懑,殊无欢乐之意。
此时天色向晚,绿杨青草间已笼上淡淡烟雾。
陆无双拉拉表姊的衣袖,低声道:“咱们回去罢。”
那怪客道:“小白脸死了,阿沅还在这里干么?我要接她回大理去。
喂,小娃娃,你带我去找你……找你那个死大伯的老婆去。”
陆无双向墓碑一指,道:“你不见吗?我大妈也死了。”
……
程英心中不忍,劝道:“老伯伯,别打了,你可打痛了自己的手。”
那怪客哈哈大笑,叫道:“我不痛,我要打死陆展元这小畜生。”
他正自纵身大笑,笑声忽尔中止,呆了一呆,叫道:“我非见你的面不可,非见你的面不可。”
双手猛力探出,十根手指如锥子般插入了那座“陆门何夫人”坟墓的坟土之中,待得手臂缩回,已将坟土抓起了两大块。
只见他两只手掌有如铁铲,随起随落,将坟土一大块一大块的铲起。
……
他走进大厅,坐在椅中,顺手将单刀拄在椅边,望着墙上的九个血手印呆呆出神。
心中只是想:“哥哥临死之时曾说,他有个仇家,是个道姑,名叫李莫愁,外号‘赤练仙子’,武功既高,行事又是心狠手辣。
预料在他成亲之后十年要来找他夫妻报仇。
那时他说:‘我此病已然不治,这场冤仇,那赤练仙子是报不成的了。
再过三年,便是她来报仇之期,你无论如何要劝你嫂子远远避开。’
我当时含泪答应,不料嫂子在我哥哥逝世当晚便即自刎殉夫。
哥哥已去世三年,算来正是那道姑前来报仇之期,可是我兄嫂既已去世,冤仇甚么的自也一笔勾销,那道姑又来干甚么?
哥哥又说,那道姑杀人之前,往往先在那人家中墙上或是门上印上血手印,一个手印便杀一人。
我家连长工婢女总共也不过七人,怎地她印上了九个手印?
啊,是了,她先印上血手印,才得知我兄嫂已死,便再派人去掘坟盗尸?
这……这女魔头当真恶毒……我今日一直在家,这九个血手印却是几时印下的?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手,此人……此人……”想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