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督标军内负责粮草押运的参将,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叛乱,后方叛乱!”
“你慢慢说。”童晓初上前问道,“又是哪里叛乱,多少人马?”
最近几个月,类似的事情他们经历太多,但基本上都翻不起太大的浪花,因此听到消息后内心没有太大的波澜。
但陈三石却是神色变得郑重几分。
他记得这名参将负责的粮道,不在嘉州境内,而在嘉州之外,尘州的边境,两州之间,隔着天纵山脉,算是扼守中原地区的门户。
“不是嘉州!”
参将满脸惊慌:“是尘州,尘州边境的吴郡、斗南、广元三府一起反叛,末将护送粮草的时候遭到袭击,五百个弟兄,活着回来的只有二十多个!”
“你说什么?”
郭奉节难以置信地说道:“咱、咱家不久前才路过斗南,守将蒋友儒,是世袭罔替的伯爵爷,他们怎么会反叛呢?”
童晓初听得虎躯一颤,急忙抓起舆图,确认三府的位置,旋即心头一凉。
三府就在天纵山脉出口,互为掎角之势,他们一起反叛的话,就等于……
和西齐大军前后夹击。
彻底把他们的十五万大军,封死在嘉州境内!
直等到粮草耗尽,就会……
全军覆没!
“怎么会,怎么会呢?!”
童晓初一把抓住参将的衣领子,质问道:“你有没有问清楚,有没有去交涉,这几府的守将都是朝廷心腹,和嘉州境内的乱臣贼子可不一样,而且战局还没有结束,就算是有不臣之心,也不敢在现在表露出来才对。”
“末将也不知道啊。”
参将脸上黑黢黢的,那是鲜血和灰尘混合成的淤泥:“只知道跟他们一起袭击的,还有西齐的仙师。”
他结结巴巴地推测道:“可、可能是仙师承诺教给他们仙法,或者是给了仙丹?!”
“三府兵马不多,但是易守难攻,他们只需要坚守不出,我们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通行,全力攻打的话,后方的西齐军可不会看着。
“我们,这是要死在官渡啊……”
童晓初在弄清楚局面后,顿时面如死灰。
“郭公公!”
滕乐开口道:“穆老和姜元伯的兵马呢?让他们直接把三府平复啊!”
“穆老和姜将军只是过来挂帅,一路急行哪里有兵马随身?”
郭奉节顿时六神无主。
中军大帐内乱作一团,诸多将领不知所措。
最终。
他们只能把目光齐齐投在白袍的身上。
“陈、陈督师。”童晓初焦急道,“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是啊督师。”
滕乐跟着说道:“十五万大军,十五万弟兄们的生死啊!”
“狗日的!”
汪直毫不客气地骂道:“你们刚才不是还要把人家帅位卸掉么,怎么变脸比翻书还要快?”
童晓初等人有些尴尬:“朝廷有压力,我等也只能配合不是?休说是换帅,就算是朝廷下旨,让我自尽,身为臣子也得照做。”
“此一时彼一时。”郭奉节赔着苦笑说道:“要是穆老和姜将军赶来官渡,那就是他们为大帅,但二人如今被拦在三府之后,大局自然还是要由陈督师来主持。”
“督师!”
“给、给个主意吧!”
童晓初等人只觉得焦头烂额,直到现在才明白,能维持一个稳定僵持的局面,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只见。
帅座之上。
白袍的目光从舆图上挪开,声音稳如泰山,并没有丝毫慌乱,有条不紊地安排道:
“郭奉节,你立刻修书,让京城调京军,时间上肯定是来不及了,但起码能够做到给三府施加压力,还有镇南王,问问他有没有多余的兵力调过来。”
“好,好,咱家这就动笔。”
郭奉节当场开始写信。
“王竣,你去调查一下,这些守将到底为什么叛国,落叶谷给他们开出什么条件,你们升云宗跟着开。”
“没问题。”
王竣点头。
对于凡人,无非是功法和不值钱的丹药,这些东西他们也给得起,哪怕是更好的条件,为了祖脉宗门也不会吝啬。
“粮草呢?”
陈三石看着那名参将:“你遭到袭击,如今嘉州境内的粮草,还能维持多久?”
“五个月!”
参将咽了口唾沫,说道:“在三府反叛之前,最后一批的大部分粮草,就已经运送到嘉州境内了,所以粮草方面,倒是没有因为叛乱受到太大的影响。”
听闻此言。
童晓初等人长长地松了口气。
粮草没有受到影响,就意味着还有喘息的机会,不至于立马陷入到必死的境界。
可和他们相反。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陈三石的眸光,变得更加幽深,他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刚刚好把粮草运进来,后方三府就开始叛乱?”
“对。”
参将心有余悸地说道:“还好末将的行程没有延误,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幸?
陈三石颔首。
究竟是幸运,还是有意为之……
对于三府来说,叛乱见效最快的方式,就是在粮草运输到地方之前!
只要把粮草毁掉。
官渡会在一个月内崩溃。
偏偏等到粮草入境之后再反叛,等于凭白又给他们五个月的时间。
“传令下去。”
陈三石颁布第三道军令:“账内所有人,不得泄露三府叛乱的消息,违令者视为敌军谍探,斩首示众之后株连九族!”
“然、然后呢?”
童晓初问道。
“然后,继续等待战机出现。”
陈三石安抚众人:“粮草没有损失,三府也只能守,不可能出兵攻打,就相当于我们的情况跟以前一样,所以不要慌乱。”
实际上。
区别在于。
三府叛乱之前,
五个月之内,如果不能破敌,还可以退出官渡,留住一条性命。
但三府叛乱之后,要是不能破敌……
就只剩死路!
谁,也逃不掉!
气氛。
有些沉重。
将领们按照安排,各自下去执行。
陈三石凝视着舆图,总是会联想到四年之前,在云州鄱阳发生的一桩桩事件。
本该坚固的云州长城,像是纸糊一样告破;安定府开城投降;恒康府守将被杀……
这一切之后。
就是云州十日,百万屠戮。
和眼前的景象。
何其熟悉,何其相似。
只不过……
被困住的人,从百万百姓,变成了十五万大军。
“怎么?”
汪直插话道:“你怀疑有问题?”
陈三石默认。
“有问题就对了!”
汪直愠怒道:“蒋友儒老子认识,也算是有几分交情,这个人犟得要命,当初就是在朝里混不下去,堂堂一个伯爵爷,才被迫从京城发配到中原地区的小城守城,他这种人,就算是死,我也不相信会叛国。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家眷,遭到西齐修士的控制,不得不答应。
“和朝廷有没有关系,难说。
“不过就算真是京城那位干的,我也不会感到半点儿意外。
“那老东西为了自己,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不悔师弟的死,老子还没忘记呢。”
“……”
陈三石瞳孔深邃,看不出神情。
这些都还是他跟汪直的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可能三府叛乱,确实只是巧合。
毕竟。
修仙两个字对于普通人的诱惑力很大。
“六师兄。”
他开口道:“你写信给京城的四师兄,让他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别忘记。
锦衣卫里面。
是有督师府的人的。
京城暗探也不会少。
当初在鄱阳县,就是潜伏在锦衣卫内的韩承透露消息。
如果真能找到证据……
陈三石也该从毒酒开始,和曹楷算一算总账了。
……
京城。
中觉殿。
“三府反叛!”
“十五万大军被困官渡!”
“……”
“你说什么?!”
晋王曹焕险些昏厥。
传令使把详细的情况,一一赘述。
“三府怎么会反叛呢?中原门户,守将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严茂兴更是怀疑听错:“就算是西齐有仙师,我们大盛朝也有啊!”
“粮食!”
户部尚书田光跺着脚说道:“我的粮食呢?!”
在得知粮草没有损失后,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粮草还在,还能撑住。”
晋王曹焕分析道:“快,现在从京城调兵过去,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平叛三府!”
“来不及了。”
兵部尚书明青锋颓丧地摇摇头:“现在调兵,且不说路途遥远,光是粮草都来不及筹措,最多也只能做个出兵的样子,给三府的叛将施加压力。”
“照这么说,一切都完了?!”
严茂兴愁容满面地说道:“邙山不仅打不回来,十五万大军甚至没有办法撤走,要全军覆没?十五万人啊!这十五万人要是死光,西部六州都要丢掉,那可是我大盛朝将近五分之一的疆土啊!”
“不幸中的万幸。”
明青锋说道:“是粮草保存完好,官渡之内的将士们尚且还能够支撑一段时间,只能希望有转机了……”
“所谓的转机,也不过就是陈三石而已!”
吏部尚书尹鸣春一语道破:“可、可陈三石要是能打赢韩湘早就打赢了,何必要拖到现在呢?接下来无非是慢性死亡罢了!”
“还有镇南王。”
明青锋说道:“镇南王多少能够挤出一些兵马,相对于京城而言,距离三府要更加近,粮草也可以自行筹备,即刻去通知镇南王!”
“还有!”
曹焕想尽办法:“扶我去万寿宫,让父皇去请升云宗的仙师,要是能再多来一些仙师,说不定还有希望!”
“对了。”
户部尚书田光说道:“小阁老,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吴郡、广元两府的知府和守将,都曾经是严阁老的门生,就算是多年不在京城也总该念及旧情吧?”
“这两个王八蛋!”
严茂兴气得官帽都有些歪了:“我这就写信,问问他们什么意思陪!吴郡府守将的长子和次子,如今可都还在京城呢!”
他说着匆匆离去。
……
严府。
落凤院
此地。
是内阁首辅严阁老的居所。
庭院当中,有着一颗梧桐古树,枝头屋檐,是各式各样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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